陆卿像是早就料到了祝余的顾虑似的,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拿着的是几块假皮。
“这些不是问题。”他笑着看祝余眼中的亮光重新点燃,语气温柔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只管告诉我,想不想出去逛逛?”
“想!”祝余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点了头。
两个人进了卧房,关起门来,不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变了一副模样,成了一个身材高大但是一脸麻子的后生,和一个长下巴的黄脸姑娘。
两个人的模样看着都不丑,但也绝对是掉进人堆儿里就找不到的程度。
符文符箓当然知道这是“改头换面”后的主人,两人连忙迎了上去。
“爷,您就这么跟夫人出去太危险了,让我们跟着吧!”符箓好像生怕不拦着,他们两个人就会飞快溜走似的,忙不迭道,“这个节骨眼儿,可不能再有什么岔子!”
从陆卿脸上的表情和他的眼神来看,他应该并不想答应的,但是祝余却迅速从出去走走的喜悦之中冷静下来,拉住陆卿,对他点了点头:“我觉得符箓说得对,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大意。
你身上的伤才刚养好,确实不能有任何风险,否则真的要耽误大事了。”
陆卿有些不大情愿,抿了抿嘴,还是依着祝余的意思让了步。
他的眼神扫过符箓,又看了看符文,朝他一指:“你也得贴了假皮才能出去,随我进来。”
符文连忙应声,跟着陆卿往屋子里走。
符箓一看这架势,也有些急了,紧追两步:“爷,还有我呢!”
“你就在这儿守着吧。”陆卿看了看他,“我就算会易容,也不会缩骨。
你这块头走出去,有心人谁看不出就是我身边的护卫?”
符箓有些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嘴,挠挠头,也只好认命地退到一旁,羡慕地看着哥哥随陆卿进去贴假皮换衣服。
祝余看符箓这个样子,心里都有些不落忍了,就坐在一旁安慰他:“一会儿我们回来的时候,给你买好吃的点心怎么样?”
符箓抬眼看了看祝余,扯了扯嘴角:“谢谢夫人,但是……我还是不吃了吧!
从今儿起,我以后每日就吃一顿饭,一顿就吃一小碗……我……我也清减清减,省得总因为这个缘故,爷去哪儿也不带着我……”
祝余被他这模样给逗笑了:“我要是你啊,就不纠结这些。
你本也是壮硕,又不是大腹便便,没什么可清减的,关键时刻这一身的腱子肉可都有用处呢。
再者说,就算你能生生把自己给饿得瘦一大圈,那个头儿又不会跟着一起缩!
你想一下,是你这人高马大的魁梧身材对陆卿更有用,还是瘦成一根竹竿似的更有用?”
符箓一琢磨,祝余这话说得可太有道理了,方才的臊眉耷眼也不见了,又振作起精神来:“夫人您说得对!我还是得像现在这样!
能不能出去跟您和爷到街上转转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真有什么歹人敢露面,我一只手就能给他捶地里头拔不出来!”
祝余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符箓的肩膀:“这就对了。”
过了一会儿,陆卿和符文出来了。
符文脸上也贴了假皮,换了一身随从的衣服,看起来同样是相貌平平,还比实际年龄苍老了一大截儿。
他个子也不矮,但没有符箓那么乍眼的高大,这会儿再刻意收敛着点,看起来格外淳朴厚道,像是个在家里伺候了主人家两代人的老仆人似的。
然后三个人就在符箓羡慕的目光中离开了。
祝余来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间小院子的,陆卿却熟门熟路,他带着祝余东拐西拐,左绕右绕,一边走一边告诉她:“这个院子就是我的,之前每一次说是逍遥王宿在了云隐阁,就都是住在这里。”
“难怪这么隐秘你还走得这么熟。”祝余都已经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只觉得转得头晕。
等到他们终于绕了出来,没多一会儿就来到了热闹的街上。
祝余算一算,自己嫁给陆卿到现在,好像还没有正儿八经这么光天化日地在街上闲逛过,不是不在京城,就是只晚上同他一起去云隐阁。
只是谁也想不到,等他们终于能有功夫这样悠闲的在街市上转悠的时候,竟然已经被贬为庶人了。
两个照理来说应该已经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摔得奇惨无比的人,这会儿竟然优哉游哉地逛着看着,两个人心情还都很好。
就这话说出去怕是都没有人信。
三个人在街上兜兜转转,祝余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特意跑去陆卿推荐的京城出名的糕饼店,买了不少云隐阁的厨子不太擅长的点心,每一样都买了很多,毕竟买少了的话,依着符箓的性子,肯定会想要留给主子吃,自己就不肯要了。
胭脂水粉那些东西祝余都不太感兴趣,觉得往脸上涂涂抹抹、描描画画麻烦得很,珠钗环佩也嫌啰嗦,转了一会儿,倒是在一家药材铺子里淘到了一些上好的蚕丝线。
“这可不是寻常的蚕丝线,”祝余捧着那一包线,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这东西需要用上好的双宫蚕茧,还要先用蜂蜡和没药熏制到柔韧强劲,然后再涂上蛋清和白芨。
过去我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有见过。
这东西比寻常的桑皮线还要更好用。”
陆卿在一旁笑着默默看她兀自在那里喜不自胜,内心涌起一种奇妙的骄傲来。
别人家的娘子要么喜欢什么金银珠宝,翡翠玉石,要么喜欢绫罗绸缎、步摇珠钗,再高雅一些的也顶多是喜欢些笔墨纸砚,名家字画。
只有他的祝余,看到有人流血受伤不会惊慌失措,见到尸首也不会尖叫逃走,真是要胆色有胆色,要头脑有头脑。
天下之大,竟有这样的奇女子,并且还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他的夫人。
不知道锦帝现在对于当初的那一纸赐婚,心里面会不会有几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