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众人最终还是决定叫藏海大师试试。
万一有用呢?
张统派了百余名士兵列队护卫,在驿站外圈出了一处空地,藏海大师带着自己的三名记名弟子,就打算在这片空地里讲经说法。
但是这却有个问题——都知道驿站外很有可能已经围满了贼人,偏偏就是一个人都看不到。
这就像是一位金牌讲师都要登台演讲了,结果却发现台下空无一人。
“啧啧啧,连个人都没有啊?”王琦看着被百余兵卒围起来的藏海大师和他的三位记名弟子:“知道的这是打算讲经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野外行刑呢。”
“怒爷,您老人家可真是……。”哈布会长苦笑连连。
这一路上,怒爷的心态实在是太好了些,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能扯上几句不着调的调侃,说风凉话就没挑过时候。
然而人家藏海大师不愧是得道的高僧大德,依旧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别管能不能看得见人,该上就上、该讲经就讲经。
“阿弥陀佛!”藏海大师高宣佛号,盘膝打坐:“贫僧藏海,奉大梁天子圣谕,前往西竺拜佛求经。如今取得真经归来,愿在此处为诸位施主讲经说法,洗脱恶业。万望诸位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得脱苦海。”
于是,梵音木鱼、诵经念佛,虽只有一人,却也气势恢宏的紧。
只可惜藏海大师讲了半天,依旧是一个人也无,只有驿站外风过树叶响哗啦、树摇影动泄碎光。
王琦边看边乐:“知道的这是打算讲给那些藏在暗处的山贼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度化那些山魈鬼魅、孤魂野鬼。”
周围人听王琦这么一说,再看了看外面那诡异地讲经说法现场,越看越像是那么回事……。
怒爷,您老人家说的可太好了,求求您老人家以后可别再说了。
要说还是人家藏海大师厉害,这份打坐论禅、讲经说法的功夫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厉害,尽管空无一人、尽管烈日炎炎,愣是宝相庄严、纹丝不动地连续讲了大半天。
一直讲到开始西斜,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师父。”尼布拉眼见藏海大师停了念诵、收了经文,立刻上前搀扶。
恰在此时,那山中密林内忽然传出一声暴喝:“死贼秃!受死!”
那林中嗖地一箭射来,正中慧宗的屁股。
慧宗发出“啊呀”一声喊,感觉自己屁股一阵抽着筋地痛,立刻双脚一软扑倒在地。
“师父!快走!”尼布拉用身体护住藏海大师,一把抄起慧宗扛在自己肩上,立刻就往驿站里跑。
慧衍被吓的连滚带爬,慌忙夺门逃入驿站,进门之时却被门槛绊倒,摔了一个嘴啃泥。他人都进了驿站的门,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师父和两位师兄还未进门,正想要起身返回去迎,却发现尼布拉大师兄已经带着师父和二师兄进了门。
“不追!回来!”张统毫不犹豫地发布了命令。
众军士高举盾牌护身,有序撤入驿站内。
众人赶紧七手八脚给慧宗拔箭、上药、包扎,又是对藏海大师好一阵安抚。
“啧啧啧,好白的屁股。”爱看热闹似乎是每一位阿尔克纳的共同兴趣,愚者如此、死神如此、隐士大人也是如此。不仅要看,还要评头论足:“这箭射的也太巧了,再偏上几寸只怕蛋蛋不保。不过出家人嘛,讲的就是一个六根清净,有没有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也用不着那玩意。”
慧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子直哆嗦、全身都在抖、就差哭出来了,臀部中箭地方流下的血把半边裤子都染红了。
对于这位怒爷,慧宗、慧衍向来都是敬而远之,被他看一眼就看一眼吧、说两句就说两句吧,还嘴理论那是万万不敢的,自己师父都惹不起人家。更何况是自己?
藏海大师惊魂甫定,不由得悲从中来——那怒爷就是个混不讲理的主,一个冥顽不灵、插科打诨的妄人,他不肯信奉我佛真经妙法、渡不得他也就算了。怎么那群山匪也……。
哦,对。
人家是山匪,山匪不讲理很正常,讲道理的人也不会去当这山匪。
那没事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驿站之外传来的声音就叫藏海大师几乎立刻跳起来。
“吃斋念佛有个屁用!你们这群吸血鬼一般的秃驴说到底不还是在吃喝我们穷苦人的血肉!”
“那昏君大兴佛寺、供养僧尼,没完没了的佛捐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早晚剁碎了那畜生不如的东西!”
“如不杀光了这天下的贼秃,灭尽了那些神佛。我们就没有半点活路!”
“爷爷们盯你们一路了,定要把那几个贼秃扒皮抽筋!”
“扒皮抽筋!余者免死!”
“交出秃驴!余者皆免!”
……
藏海大师的眼前出现了一阵幻觉,只看见无数修罗、夜叉、饿鬼、畜生,摁住了漫天神佛开始抽筋扒皮、剔肉凿骨、食脑吸髓,这边刚割佛陀头、那边尚拆菩萨骨、先扒罗汉皮、再剜金刚肉。
什么这个那个,连着那些往生善众一起磨成肉糜,该烤烤、该蒸蒸。无论大小肠、不分心肝肾,不干不净、不洗不淘,大锅乱炖一起煮。肉香四溢、秽臭熏天,皮肉血中混合着屎尿,使着那神佛骨头做的餐具好一顿大快朵颐、连吃带嚼。
西极须弥净土妙境之内,宝山轰塌、日月星坠、黑暗无明。我佛法身上挂满了阿鼻厉鬼,一顿疯狂噬咬;撕扯的那万丈法相金身皮裂、肉脱、骨离,露出的内中脏器全都发黑败死、皆是五衰之相,流淌出的污血流毒遍地,毒的整个西极净土寸草不生、白骨盈野。
再一看,那些垂死挣扎的漫天神佛却变成了这全天下的黎民百姓,摁住了漫天神佛的妖魔鬼怪居然变成了那漫天神佛。
边上还有那高僧大德、信男善女、往生善众,对着那些食人啖血的神佛们跪舔趋炎,甘为奴犬。忙起火、勤递刀,争抢诸多神佛吃剩的零碎下水和血肉……。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这到底是谁吃了谁!
“啊~~~!阿……,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藏海大师发出一声癔症恶魇一般的大喊,被这幻象骇的要死,就连那佛号都说的都有些不利落了。
众生皆苦!众生皆苦!
难道那神佛就不苦了吗?
如若就连那佛陀亦苦,我等修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要渡化世人,但是倘若世人不愿受我渡化又该当如何?我真的能渡化的了这芸芸众生吗?
既不能渡众生,也不能渡自己……。
这……。
想着想着,藏海大师的双眼居然开始发直,那双眼睛开始变得空洞、呆滞、无光……。
“师父?师父!”尼布拉见藏海大师两眼发直,登时知道坏了。立刻一顿又是摇、又是晃,还伸出手去掐人中。
慧衍也慌了,却在一边干着急帮不上忙。
慧宗则早就连痛带吓,晕过去了。
结果那藏海大师却如同是木雕泥塑一般毫无所觉,就像是一具已经没了魂魄的空壳,任凭尼布拉如何折腾也不见有用。
哈布会长两眼一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