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憬泽闻言，扭头过来看着我，眼里带着几分感动，可蕴妃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里却是不加掩饰的质疑，我太清楚她质疑什么了。
她突然对陆憬泽道：“憬儿，侧殿门前有两棵梅树，许久没有修枝，你今日既来了冷宫，便替母妃将树枝修整一番。”
“是。”陆憬泽也是听话地站了起来，鞠了一礼就往外面走去。
我一瞧就知道蕴妃要问我的话，所以站在原地没有跟过去，陆憬泽也没叫我，独自出去了。
果然，陆憬泽前脚刚走，后脚蕴妃就一改刚才的温柔，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若微，你死心塌地地跟着憬儿，到底图什么？”
当然，我也没打算瞒着她：“娘娘，如果我说我是来自十二年后，跟着他是为了改变他那糟糕的未来，您信吗？”
显然我的回答出乎蕴妃的所有设想，她明显一愣，良久，才重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不明道：“憬儿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这么问，她是信还是不信？
“很糟糕，他会被埋进死人堆，被一个怪老头救下，然后被人利用，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修罗，成天和蛊毒为伍……在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会死于非命。”
我再次老实交代，只不过省略了关于我的那部分。
蕴妃眸光一闪，她的神色告诉我，她已经信了我的话，毕竟以陆憬泽目前的处境，有一个恩忠能谋害他一次，就能出现第二个恩忠再谋害他一次。
她没有追问陆憬泽人生变故的细节，而是仔细地看着我的脸：“十二年后，你……是他的什么人，凭什么回来改变他的未来？”
只是这问题……比追问细节还扎心，是啊，我又是他的什么人，凭什么回来拯救他？
“我……。”话到嘴边，竟心虚起来，电光火石之间，还是把心一横，胡扯道：“是他以后的……义妹，义兄心地善良，即使命运多舛，也救我于混沌，我们一起长大，所以我有责任改变他的未来。”
借用朱末的身份，也不算说谎吧……。
没想到我这死脑子关键时候还是挺灵活的，靳若微的名字，朱末的身份，和我沈还寒这个本体三合一了。
殿内一时静得可怕，只听得见外面风吹过梅枝的簌簌声，还有隐约传来的剪子落在枯枝上的闷响，那是陆憬泽在替她修枝。
“你说你来自十二年后，”蕴妃忽然换了个角度：“那你可知，这十二年间，我会怎样？”
来了。
她终究是个聪明人，不会只围着陆憬泽打转，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
我垂下眼，声音压得很低：“娘娘……在十二年后，已经不在人世了。”
蕴妃的手指在膝上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追问，只静静看着我，眼神深沉得让人看不透。
“怎么死的？”她问得很平静。
我抿了抿唇，挑了个相对折中的说法：“病逝。”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只知道，根据原本的轨迹，她最多能再活一年。
蕴妃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说你回来，是为了改变他的未来。”
“是。”
“那你呢？”她盯着我：“你自己的未来，又是什么样？”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我？我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未来可言。”
“哦？”她挑眉：“普通人，会从十二年后跳回现在？”
我被噎了一下，勉强扯出个笑：“也许是老天爷看不过眼，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蕴妃盯着我，忽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刚才说，他二十二岁那年的夏天，会死于非命。”
“是。”
“死于谁之手？”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的目标就不会改变陆憬泽的未来，而是从源头解决那个可能对他有威胁的幕后真凶。”
这是实话，他是替苏澄死的，谁会杀苏澄，还没有坐实冒充现代人的黎浔还是不知正邪的玄清又或是其他我们没有看见的人？我没有任何头绪。
我不想沉浸在他濒临死亡的回忆里，努力地清除脑子里那些让我不适的画面：“娘娘，现在追究这个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他不再走老路，一切都可以改变，我愿意尽全力帮他获得陛下宠爱，让他的余生安安稳稳地度过。”
“获得陛下宠爱就能改变他破碎的未来么……？”蕴妃这句话像在问我又像在问她自己。
我再次坚定地表态：“历史是有连贯性的，只要偏离一点，也许就能让他少受点苦。”
只要不再遇见我，怎么都好……
“我在冷宫里插手不了他的人生，除了信你，别无他法，毕竟他如今的确没什么好叫你图的，况且，你若是要他的命，也不会在恩忠手下救他。”她这番话，说得极慢，像是在权衡每一个字。
这天在冷宫，蕴妃问了我很多话，我也半真半假地回答了她很多话，直到殿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石子。
蕴妃的目光微微一沉，扬声道：“憬儿。”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即一个清亮的童声响起：“母后。”
门被轻轻推开，陆憬泽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手里拿着一把沾了雪的剪刀。他显然刚从外头进来。
“进来吧。”蕴妃的语气恢复了温和。
陆憬泽迈步进来，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很快移开，像是只是随意扫过。
“母后，梅枝已经修剪好了。”他低头道：“您若怕冷，今年冬天就别常去那处回廊了。”
“知道了。”蕴妃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转眼看着我：“若微，憬儿我就交给你了。”
好沉重的一句话……。
回永凰宫的路上，陆憬泽说：“小寒姐姐，你和母妃都说了什么？”
其实他听到了一些，现在问我，是想知道他没听到的那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