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侃声中,卫兵队长缓缓扑倒,趴在了少女身上,后脑勺扎着一根金属棍,鲜血正不断往外冒。
四个卫兵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拔刀看向队长后背方向。
可还没等他们喊出声音,又是四道利箭飞来,命中了他们的咽喉。
四人倒在了雪地里,捂着脖子抽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可也逃不掉。
“姐姐……姐姐!”男孩爬起来,不顾一切冲到少女身边,把已经断气了的卫兵队长脱开,手忙脚乱给少女遮盖身躯。
嘎吱嘎吱——
几个人影在黑暗中快速靠近。
姐弟俩又惊又怕,蜷缩在雪地里,抱成团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几个高大身影。
两人不知道为何这五个巡逻卫兵会被突然击杀,更不知道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是什么人。
而且这些人穿戴着奇怪的衣服和头盔,从头到脚严严实实。
“小姑娘,你们别怕。”为首之人张开双臂,慢慢蹲下,“我们不是坏人,方才正好路过,看到你们被欺负,我们才出手。”
说完,他掀开了头盔上的面罩,露出一张粗糙又坚毅的脸。
“你是……你……你是大将军!”少女在这一刻认出了他。
沐承惊讶道:“你认识我?”
“认识!我见过您!”少女喜极而泣,“太好了!大将军,您还活着!”
她又马上告诉怀中的男孩,“你看,这就是咱们大荒鼎鼎大名的大将军!”
男孩满眼警惕,“荒国大军中,除了沐家军,没有一个好人!可是沐家军为了保护百姓,已经被荒国君王派兵处死了……其他的官兵全都只知道欺负咱们!”
少女人感觉解释,“这就是沐家军的沐大将军啊!之前轰动王城的劫囚案,咱爹娘还上街跟着好多老百姓一块儿拦住王宫禁军,帮囚车逃跑呢!我们不也看见了吗?囚车里的正是沐承大将军和他的家人!”
听到这番话,男孩眼里的警惕立马转为了欣喜和崇拜,“你……你真是沐承大将军?”
“是,我是沐承。”沐承眼眶泛酸,脸上浮现歉意,“很抱歉,让你们遭了这么多罪。”
少女脸上充满希冀,“我们听说,沐将军带着好多兵马来攻打王城了,沐将军是来解救我们的,对不对?”
沐承用力点头,“你们快回去,待在家里不要出来,我向你们保证,今夜过后,你们就不必再受苦了。”
姐弟俩带着满腔欢喜,朝着沐承磕了几个头,连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目送两人离去,沐承脸色冷至冰点。
四个被弩箭穿透咽喉的卫兵还没死,当从刚刚的对话中听到这人是沐承,吓得竭尽全力在地上爬,妄想垂死挣扎。
沐承起身,抽出背在后背的尖刀,上前数步,踩住了一个卫兵的腰。
卫兵捂着不断冒血的脖子,惊恐地转过头。
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张开嘴就不断往外淌血,但眼睛里满是求饶的神色。
唰——
一道寒芒划过。
沐承毫不犹豫挥刀斩下了他的脑袋。
另外三人也被沐承身边的玄甲兵斩了首。
几人将五具尸体用积雪掩埋后,便前往了附近的王城守卫军营。
沐承对于荒国的王城的布局和大大小小的守卫点都很清楚,所以萧启棣才会让他绘制地图,让参与行动的玄家兵悉数牢记。
现在所有人都已顺利潜入王城,沐承和玄甲兵负责对付守卫军,此刻他们已分成了多个小组,按计划行动。
沐承这一组包括他在内,人数最多,有六个人,因为他要对付的是守卫军将领大营。
别的小组或两人或三人,皆分别应对一个两个守卫点。
在玄甲兵们展开行动的同时,萧启棣和宁锦璃也已身处王宫当中。
王城有四五万守卫军,王宫内则有约两万禁军。
而王宫的宫墙和出入大门防范更为严密,连一只鸟一只老鼠都过不去。
但两人是直接靠着降落伞落在了一处宫殿屋顶上,禁军丝毫没能察觉。
萧启棣伫立屋顶环顾四周。
放眼望去,整个王宫里各处宫殿都是灯火通明,禁军全副武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移动巡逻的队伍。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位置俯瞰王宫,”萧启棣有些感慨,“幼时觉得宽广无边,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的荒国王宫,原来……并不大。荒国所有王公贵族乃至朝堂大臣们都挤到宫中了,看上去倒是比以前热闹了很多。”
宁锦璃发现他的目光多次在某个方向停留,而那边乃是王宫最偏僻的西北角,便轻轻握住他的手,问道:“你以前是不是住在那边?”
萧启棣点点头,“据我母亲所说,一开始,她和我父亲都住在南边的一座宫苑内,荒国君王安排了宫女太监伺候,虽然上哪都有人跟着,但生活还算不错,有时候还可以出宫逛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出生后的第三年。司徒巍暗中策划,带我父亲逃回了大玄,留下了我跟母亲,自那时起,我和姜佩环便被安排到了西北角的荒废宫苑里。”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宁锦璃明显感觉他的手绷紧了些许。
尽管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语气也平静,可宁锦璃知道,从出生开始就成了质子的那些年,绝对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伤痛。
此刻,荒国君王所在的宫殿内,王公贵族们齐聚,大老远都能听到欢笑声奏乐声,也能瞧见起码有上千个禁卫军把宫殿团团护住,宛如铜墙铁壁。
这会儿闯过去,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两人只能静待时机,等到这群人玩累了离开君王宫殿后再行动。
“锦璃,有没有兴趣到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萧启棣突然提议。
宁锦璃犹豫了,“说真的,我不想去,我怕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
萧启棣却微微一笑,“那些回忆确实让我很痛苦,但现在不一样了,虽然想起来还是痛苦的,可有你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无法直面,况且我是要一统天下的,内心又则能那么脆弱。”
宁锦璃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陪你去看看。”
“好,跟上!”萧启棣松开手,施展轻功纵身一跃。
高大魁梧的身形如游龙般矫健迅速,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另一座宫殿的屋顶。
宁锦璃也运转功法,飞快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掠过一座座屋顶,不多时就到了目的地。
站在那座宫苑旁边的围墙上俯瞰,到处都破败萧条。
其屋顶破了很多洞,围墙多处垮塌,枯木倾斜杂草藤蔓积聚,再被大雪覆盖,比濎县的城外破庙好不到哪里去。
显然是好多年都没有半个人再涉足其中了,就连现在,禁军都不到这儿来巡逻。
萧启棣先下了围墙,检查了下地面情况,才让宁锦璃也下来。
接着走到前院一角,蹲下来挖开积雪,一通寻找,在层层杂草底下翻到了个厚实的木板,木板两边有锈迹斑斑的青铜挂钩,一侧还留着半截同样生锈了的链条。
宁锦璃打着手电筒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是我小时候玩过的秋千……”萧启棣抚摸着木板,慢慢仰头,“我记得以前这里有一颗很大的树,秋千就是挂在一根横生出来的树枝上。这个秋千……还是我母亲为我求来的,不然我几乎没有什么玩耍的东西。”
萧启棣随手重新将秋千木板掩埋,踏着积雪走向了院中的屋子。
屋子的门窗都腐朽了,他只是轻轻推了下,仅剩的门板残片就碎落一地。
积雪的存在让周围环境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站在门口,也能面前看清里边的大概布局。
宁锦璃把手电筒调亮了些,朝屋子里照了照。
萧启棣说,还是原来的样子,连以前的生活器具都还在。
不过么,也全部破败不堪了。
两人慢慢踏入其中。
墙角处,堆积着几个瓦罐和青铜盛具,大致能看出来应该是日常用来做饭和存储粮食的。
窗户旁有个矮小的桌子和一张床榻,再旁边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半人高柜子。
萧启棣来到柜子旁,垂眸凝视片刻,“原来柜子这么小,当初在我眼里,简直有一个房间那么大。”
说着,他打开了柜门。
伴随着朽木摩擦的声音,两扇柜子门在开启大半后,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萧启棣缓缓蹲下,背对着柜子的位置,看向别处。
宁锦璃也在他旁边蹲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萧启棣眸子眯起,盯着对面的床榻,说:“每次我母亲带了男人回来,就会把我关在柜子里,外边上个锁。一开始,我很害怕,加上还会听到母亲奇怪的声音,我以为她是被欺负了,就在柜子里叫喊,但换来的是她和男人的训斥臭骂。”
宁锦璃瞬间明白了情况,心脏不禁如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萧启棣继续道:“次数久了,我也就习惯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每次结束后,母亲将我放出来,还能给我些平常吃不到的食物。再后来,我便不吵不闹,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母亲就不再避着我……我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她到底是迫不得已,还是……乐在其中。”
宁锦璃问:“那你后来明白了?”
萧启棣苦笑,摇摇头说:“没有,我看不懂她。她既可以在我被欺负遭毒打的时候,用她自己的身体为我挡住,也可以为了让我不饿肚子,去卑微讨好男人……她还可以,为了劳安和野种,妄想杀掉我。这样一个女人,谁能看懂?哪怕再过两千多年,也没有人能把她看个明明白白吧……”
宁锦璃道:“保护你,把你养大,是因为她是你亲生母亲,也许在最初的那些年,你也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后来她勾结劳安,做出种种错事,是因为她是一个人,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有太多人容易迷失在欲望中。而她的一生,或许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萧启棣蹙眉,“你是说她身不由己?难道她后来争权夺利,丧心病狂到想用野种来换掉我,也不是她为了自己?”
“是为了她自己,但我想,应该不是为了她真正的自己,”宁锦璃轻声说,“换句话来讲,她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悲剧,我并非为她的过错洗白,只是我觉得,不能把时代弊病酿成的错,全归罪到她的身上。”
萧启棣眉头皱得更紧了,“时代弊病酿成的错?”
宁锦璃握住他的手,缓缓道:“试想一下,如果天下太平,没有纷争压迫,不论男人女人都可以安居乐业平等相处,她会变成司徒巍的小妾吗?她会被司徒巍当做工具送给你父亲吗?她会在后来遇到劳安的时候,错把对方当成自己的精神寄托吗?”
一番话,让萧启棣陷入了沉思。
轰——
突然一声闷响。
两人背后的柜子由于年久失修和腐朽,又被萧启棣打开柜门破坏了勉强维持的脆弱结构,在这一刻垮塌了。
萧启棣急忙拉着宁锦璃起身,就在这时,看到碎木板下边,压着一些竹简。
出于好奇,两人检查了下。
发现柜子里有个小夹层,散落的竹简片就是从里边掉出来的。
萧启棣捡起竹简片一看,愣神道:“这是我母亲的笔迹。”
宁锦璃看不懂篆体字,便问他上边都写了什么。
萧启棣将竹简片清理了下,一大堆竹简当中,只剩下十几根竹片还算保存完好,能够辨认行文内容,其他的就已经损坏了。
萧启棣嘴唇微动,“今日吾儿启棣会走路了,摇摇晃晃,甚是可爱,祈求上苍保佑吾儿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宁锦璃惊讶道:“这是你母亲写的日记?”
“看来……是的。”萧启棣暗暗咬了下后槽牙,拿起另一片竹简,又念道,“棣儿遭荒国贵族子弟以食物为诱饵戏耍殴打,吾为其母,却无能为其出头,吾愧对棣儿……不配做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