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被戳中痛脚,慌忙将啃完的骨头随手一丢,油乎乎的手指在衣襟上蹭了蹭,嬉皮笑脸道:“家主明鉴!捕鱼那是武轩他收不住手,至于烈酒,也是武轩说烈酒才够味儿,我实在无能为力呀。”
他贼兮兮地瞟了眼正被三人按着灌酒的刘武轩,心念一转,接着说道:“再说你瞧,武轩他不也喝得挺欢实,喝进去的酒水怕是还没溅出来的多,不碍事的。”
林元正微微一怔,顺着林安的目光望去,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见程咬金架着刘武轩的胳膊,裴行俨按住他乱蹬的双腿,罗士信则一手卡住他的下巴,一手举着酒坛往里灌。三人动作看似凶狠,脸上却都憋不住笑意,尤其是刘武轩半推半就的模样,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活脱脱一场热闹的闹剧。
“这小子,倒是会装模作样。” 林元正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眉心,目光扫过溪边笑闹的众人,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轻叹一声,嘴角却噙着抹温软笑意:“罢了,便由他们胡闹吧,战场无常,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林安闻言,抹嘴的动作一顿,神色有些复杂,“家主,依你意思,咱们何时启程回上洛?”
“再过几天吧,等他们出征后,我们再回去。” 林元正望着溪边笑闹的众人,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舍,旋即神色凝重道,“此次回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活,也不知家中现在如何了……”
“确实如此,回去少不了一番忙碌。” 林安喃喃附和,说着忽然咧嘴一笑,继续说道:“不过这次回程倒是近了不少,少说能省下七八日的脚程。”
林元正微微颔首,抬手重重拍了拍林安的肩膀,沉声道:“明日你去采买些启程所需之物,干粮药材都多备些。路上变数多,切莫因赶时间而太过仓促。”
林安拱手领命,垂首默然伫立,眉间轻蹙,手指在掌心无意识摩挲着,似在心底细细盘算返程采买所需,或许还有些其他思量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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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洛郡,林家府邸前院。
暮色漫过青瓦飞檐,将雕花门廊浸染成黛青色。穿过垂花门右转,一间亮着昏黄油纸灯的屋子静静伫立,这里正是账房管事林升文的居所。
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的小院,此刻却透出点点昏黄的烛光。窗纸上人影晃动,偶尔还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与外头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林升文翻阅手中的账册,神色有些凝重,沉声道:“林福,这笔账到底怎么回事,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交代清楚,否则往后休想从我这儿支取一文钱!”
林福与林康对视一眼,神色坦然自若,两人姿态松弛,丝毫不见慌乱之色,倒像此事早在意料之中。
而一旁的林寿却是满脸疑惑,急忙抢先开口说道:“文叔,你先别气恼,此前家主曾来过书信,想来这银钱之事,乃是家主的谋算。你先喝口茶润润嗓子,且听两位兄长仔细说明,别气坏了身子。”
林福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抬手虚按示意林升文稍安勿躁:“文叔莫急,且听我道来。这笔银钱家主确实未曾嘱咐过,我们也没跟家主报备过……”
话未说完,林寿猛地转头紧盯林福,瞳孔微缩,眼底浮起浓重的惊疑:“你们竟没禀明家主?那是你们私下扣下了这笔银钱,挪作他用?”
风尘仆仆刚从长安赶回的林康,衣袍上还沾着未掸尽的征尘,却笑意不减地抬手拍了拍林寿的肩膀:“林寿,先别着急。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待我们慢慢说与你听。”
林升文见状,紧绷的神色陡然松弛下来。他慢条斯理地执起茶盏,浅啜一口,任蒸腾的热气模糊眼底翻涌的暗流,这才沉沉开口:“既如此,便听你们细细道来。”
林福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目光警惕地瞥向紧闭的门窗,压低嗓音郑重道:“自当家主掌事起,府中大小事务便没有他不知晓的。可唯独这事......”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是刘师与我、林安、林康四人私下谋划,瞒着家主推进。如今事情到了关键节骨眼,急需一笔银钱周转。”
身旁的林康抬手理了理微皱的衣襟,压低声音接着道:“这事关系太大,我们几个私下合计,家主到底年轻,阅历浅了些,贸然说出来怕他沉不住气。”
他指尖划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这笔银子是从长安城的商铺盈余中抽调,并不会影响林家运转,如今眼看到了收官的节骨眼,确实急着用钱。”
林寿惊得瞪大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目光在林福与林康脸上来回游移。他攥紧衣角,下意识后退半步,转头看向林升文,眼底满是复杂神色,盼着这位素来严厉的老管事能拍案而起,狠狠斥责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林升文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屋内陷入死寂,唯有烛芯偶尔爆裂的声响。他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汤,喉结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苍老的面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许久才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林升文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震得杯碟轻响。他眯起浑浊的老眼,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沉声道:“既然家主也不知此事,那我也不过问缘由,你们自己也莫要宣扬出去,这笔账目,我替你们转圜。但丑话说在前头,若出了半分差池,你们自己承担!”
林福闻言如释重负,立刻抱拳躬身,声调里带着几分感激:“文叔仗义!等这事成了,咱们必定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禀明。”
林康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压低声音道:“这是商铺调银的明细账册,誊抄了两份,这一份给文叔过目,另一份锁进暗格,以防万一。”
林寿站在一旁,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林福已抬手拦住他,转而望向林升文:“文叔放心,我们早备好了说辞。若家主问起,就说是给城郊流民施粥的善款,既合了家主一贯的仁善心思,账目也能做得滴水不漏。”烛光摇曳间,他眼角的笑意深了几分,仿佛早已算尽了每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