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兰院,
每个角落都塞满了全副武装的皇子卫兵,他们身上标志鲜明,毫不遮掩。
出入院子倒也不完全受阻,但必须受到不止一人的搜身检查。
即便夏戟亲自带着手下想去看望夏有米,也同样被拦在外面。
“哼!老夫不去了!”夏戟转身就想离开,但被手下连声制止。
中年人也感到很头疼,好不容易劝老爷亲自来安抚一下小姐,可别又半路夭折。
这个家族的矛盾本源也不是没人看出来,只是事不关己罢了。
可,
当真闹出要命的大事。
一个个又不怕麻烦了,劝得比谁都卖力。
裘先跟了夏戟十几年,深知他的一根筋,坏,不够坏,但好,也是个半吊子好。
这种人能劝住他一时,但最终只会遵循最舒适与方便的路径。
完全不管连累多少人。
正在稷兰院外纠结时,夏有米带着念珠和念珍准备走出院子。两人担心夏有米对上卫兵吃亏,一定要陪着她完成了今日的请安才肯看病。
无奈,只能早早出行。
院门大开,
望着门外那个高大的,有些沧桑的身影,这个“爹”字,就直愣愣地卡在了喉咙。
四目相对,夏戟也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的气氛正流淌。夫人在世时,女儿还小小一只。那会儿他有些面对脆弱幼崽的慌乱,还有世俗的满足。
可日子长了,
一个,从来不知珍宝难求的莽撞公子哥,对自己孕育出来的血脉感观是别扭的。
他受过的最大的苦就是军营训练。
什么亲情爱情名誉都是唾手可得。
他不过是出征又凯旋,就多了个光明正大抢走他夫人全部心神的人。
因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流露出父爱,没有对小团子生出天然无私的爱。
温柔的夫人就冷落他,虽不怒斥,也不凶悍,只拿失望的眼神看他。
可夏戟哪里受得了啊!
他讨厌探寻一切动脑子的玩意儿。
夫人生病了,可他完全脱不开身,被人看重,也意味着他失去自主。
夏戟要求府上的人按时给他写信,不论什么杂事都说说,脑瓜子好使的手下裘先也得跟着看,这下,总能商议出处理好关系的办法吧。
这样,
夫人会高兴些,生病什么的,很快过去的吧。
由此,
他知道女儿懂事些了,知道她们相处的点滴,知道饶爰能照顾一二。
可渐渐,女儿变得愈发惶恐不安。
又变成了难缠的模样。
还没等他找人想办法,夫人走了,女儿好像受到什么冲击,变傻了。
从前被夫人所教导的礼仪规矩和世间大道理,好像忘了个干净似的。
连喊一声“爹”都是饶爰教了又教,简直不成体统不堪大任。
后来,
看她们新母女俩相处得没啥问题,夏戟便松了口气甩甩手不再多管。
直到现在,父女间说的话,比他叫嚣给战场上敌人的还少。看着已经亭亭玉立,将要嫁人,但身子骨瘦削,随时都要断气的那副模样。
夏戟五味杂陈,比误食黄连还苦。
念珠和念珍已经率先行礼,夏有米跟着低头,但是没出声。
裘先也认真给夏有米见礼,他行事向来周全,何况,这一位的将来可不好估量。
只怕,
夏家的兴衰都拴在她身上。
在裘先的鼓动下,夏戟终于还是打破了尴尬。
“起来吧!”说着,又凑近看了看夏有米,似乎在找话题道:“呃......气色不错。”
裘先攥紧拳头,对自家老爷没眼色感到无语,小姐明显病着,气色哪里好了!
念珠和念珍也是一脸小心,生怕小姐听到这话再次失望痛苦。
可,
又有谁知,夏戟在说实话。
女儿被四皇子送回来那晚,卫兵尚未到府上,他来过稷兰院。
那会儿,她的状态和气色,绝对没有现在好。
如今,虽然有尴尬和纠结,可对方眼底的平静是没法骗人的。夏戟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也就这么说了。
“父亲。”夏有米低声问安,她侧了侧身,先将两人请进院中。
没想到,夏戟的感知比想象得还要敏锐。
若非年年留意着眼神变化,夏有米还反应不过来要改换策略。
起初,
两人的疏离举止没有问题。
夏有米维持着柔弱与倔强。
夏戟陷入了不知名的苦涩。
可当身边人问安后,夏戟走近了些,直面她的眼神,居然泄下了那份悬挂着的小心翼翼。
表现出了几分轻松。
意识到夏戟没说错,她一个没有被冷遇多年,不求父爱的人,演不出原身的一百分复杂。
虽然八九十分已经能演到人心碎了,可那些,都不是直觉怪。
好在,
有四皇子这个外力的冲击,足够她顺理成章地改变。
本身,他们便不了解彼此。
......
“知道了,我会安排几个人,接手照料你院子的琐事。”夏戟打量着布置稍显混乱的院子,心中不愉再次加深。这如同被扫荡过的模样,当他看不出古怪?
看来,给饶氏的惩罚还不够到位。
那么,便从她最在意的东西下手,叫她好好安分些。
“有什么需要添置,跟裘先生说。嫁妆你娘早安排了,只是,入府带不得那么多箱物件。”夏戟望了望左右,“你自己提前安排人打理。”
“是!”
看着女儿乖顺的模样,夏戟处理起麻烦事的不耐缓和了些。
“有事派人去前院寻裘先生,如今,他代行管家一职。近日,就不要出门了,安心养病。”
“是。”
夏戟脸色又好了些,难得提点她,“不要对四皇子生出怨气,那些人不计较,就已经是宽宏大量,是你这辈子的幸事。”
夏有米抬头,直直望进夏戟眼中。
正准备皱眉,是不是自己说太多,让对方想要蹬鼻子上脸。夏戟便倏地看到了女儿乌亮眼眸中清澈的不解和迷茫。
是了,她懂什么呢?
自个一把年纪了也还是不懂情爱,虽然有蒙眼不理的成分。
但,
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女娃懂什么?
夏戟头又疼了,对着裘先摆摆手,示意他来解释这些麻烦。
裘先也麻爪了。
看样子,小姐不是明知故犯的蠢,她是真不懂人情世故啊!
马上就要入府,这怎么来得及教!
最后,
两人离开的步伐一个比一个沉重。
留下等府医的三人,心情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