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娜低头搅动着冷掉的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不过是些小事。\"
那样的资源堆积下,傻子都能有所作为。
她抬头,目光扫过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语气却也依旧生硬:\"倒是你......\"
话未说完,玉小刚瞥见她袖口隐约的绷带,喉结滚动:\"没包扎么?\"
他下意识要伸手查看,却在半空僵住。希娜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臂,茶杯重重磕在桌上:\"不用你管!
平日里冷冽理智的她,此刻却如同炸了毛的刺猬。
每当面对爸爸,她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总会不受控制地爆发,非要用最尖锐的态度将彼此刺伤,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内心深处的复杂情感。
父女俩已阔别多年,生疏感在漫长的时光里悄然滋长,如今连最普通的对话都变得如此艰难。
玉小刚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看着这样的女儿,内心满是纠结,他的确是思念女儿的,但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本就不是健谈的人。
女儿……
他紧抿着唇,犹豫许久,又挤出一句略显生硬的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这不是刺激孩子么……
希娜唇角微不可察地抿起,胸腔里翻涌着复杂情绪——既因父亲冷淡的质问不悦,又为重逢后难言的生疏而酸涩。
于是,她的神色冷了下来:“执行任务……顺便,”她扫过窗外摇摇欲坠的训练场,“把你从这破地方拽回去。”
玉小刚张了张嘴,终究没追问任务细节。女儿的性子他最清楚,想说的不用问,不想说的问了也白搭。
听到后半句,他指尖微微一颤,垂眸低声道:\"我不会走。\"
希娜扯出个嘲讽的笑,刚要开口反驳,却被玉小刚打断。\"希娜,这里有我的梦想,我的弟子......”
哈?
弟子?
别的她就不说了,这个弟子——
\"什么弟子,\" 希娜毫不留情地打断,眼尾泛起冷笑,\"不就是个瓢虫?”
话一出口,空气瞬间凝固。
弗兰德喉结滚动着干咳一声,伸手想打圆场却又僵在半空。玉小刚的脸涨成猪肝色,青筋在脖颈突突跳动:“他……他还小,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很显然,他们对戴沐白渔猎美色的事心知肚明。
就连外间坐着跟朱竹清不知道这说什么的戴沐白都一僵,他听见了。
“教育教育,”希娜似是被戳中了什么似的,“你有那个教育的能力吗?”
作为父亲,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作为院长,把学院经营得被主教斥责,收下的弟子尽是些......
希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间溢出一声哽咽,“你连自己的人生都一团糟,凭什么去教导别人?”
记忆里那些在学院角落被人指指点点的屈辱画面翻涌上来,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连耳垂都因愤怒涨得通红。
别以为被姨母抚育就万事顺遂。
姨母贵为武魂殿之主,每日深陷权力中枢的繁杂事务,纵使将希娜妥善安置在武魂殿学院,又特意安排专人照料,却也难免有力不从心之处。
在一群天赋卓绝的同学中,希娜始终是个矛盾体——母亲是跺一跺脚大陆都要震颤的执法殿殿主,父亲却是顶着\"废武魂\"骂名的玉小刚。
碍于教皇威压,众人表面恭敬,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却如附骨之疽:\"武魂变异肯定是玉小刚的劣质血脉作祟难怪性格古怪,有那样的爹能好到哪去\"。
这些话她总是风轻云淡,可深夜里辗转反侧时,那些刺人的字句便会化作锋利的针,一下下扎在心头。
此刻面对玉小刚的袒护,积压多年的委屈与愤懑终于决堤——
那些在武魂殿学院独自吞咽的嘲讽,那些因父母身份而承受的异样目光,都在戴沐白的事上找到了宣泄口。
“戴沐白他……”
“够了!”玉小刚突然抬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我知道你怨我,但不必迁怒沐白......”
“迁怒?”希娜打断他,冷笑一声,“别的事我就不说了,戴沐白年少爱色,喜欢嫖娼,也是迁怒他?”
这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这……沐白年纪还小,只是性子顽劣些……他本性并不坏。”玉小刚辩解道。
本性不坏?
希娜的眼眶瞬间泛起红血丝,积压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戴沐白他也调戏我啊,这就是你说的本性不坏?\" 她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种恶心的遭遇,若非被逼急了,谁愿意公之于众?
她说出来都嫌恶心。
爸爸啊爸爸,你都没有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过我吧?
这种烂人……
这种烂人……
她只觉胃里翻涌。
什么?
玉小刚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他竟然……敢对你做出这种事?
希娜:\"没错!现在你知道了,戴沐白调戏我!玉小刚,你身为我的父亲?敢为我杀了他吗?\"
一旁的弗兰德慌忙拽住希娜的衣袖,压低声音警告:“希娜!好好跟你爸说话,尊重一下你的爸爸!”
怎么能直呼其名呢?
“尊重?他什么时候尊重过我!”希娜猛地甩开弗兰德的手,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从小到大,你除了给我一个‘玉小刚女儿’的身份,还做过什么?现在还要我体谅你当那个瓢虫的弟子?”
你是我爸爸啊!
我遇到了这种事,你不应该像小雪的父亲一样,护着我吗?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玉小刚心上。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桌沿的指节泛白——他早知道女儿心中有怨,却从未想过会被如此毫不留情地揭开伤疤。
弗兰德:“希娜!”
小刚心底有多爱这个女儿,旁人根本看不出来。直到那日他醉得不省人事,才痛哭流涕地吐露心声,庆幸女儿的武魂没有因他变异,不必重蹈他的覆辙。
“我……我……我会让他向你道歉,甚至……甚至让他去跟那些女孩子道歉,”玉小刚艰难的说,“可……希娜……希娜,你不明白……爸爸真的不想回去,爸爸真的不愿意回到那个牢笼。”
回到那个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哈。”希娜扯动嘴角,挤出一声空洞的笑,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难为他能想起来她来这里的初衷。
爸爸向来如此,永远活在自己构筑的世界里,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只做符合心中执念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