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来的?”
确定了对方不涉及违法犯罪,郑为民就开始询问对方的来历,我们的的流浪救助工作,哪怕是到了现在,还是以送回原籍为主。
“我是唐县的,原本就在南方打工,我媳妇在老家做完月子就带着孩子出来跟我一起打工,没曾想过了三四个月受不了这个苦就跑了,我带着孩子也没办法打工,只好带着孩子四处流浪乞讨,混一口饭吃。”
每一个智力正常的流浪汉,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谁也不愿意忍受风餐露宿的痛苦。
流浪汉没敢跟他隐瞒情况,他从别的流浪汉口中听说过,民政有殡葬和孤儿收养工作,真要是惹恼了这帮民政大爷,他们不仅会把孩子抢走卖了,还会把流浪汉塞到焚化炉里炼肥皂……
“这大冬天的在我们这流浪,你家里还有人吗?”
郑为民觉得这家伙连流浪都不会,这个季节北方的户外滴水成冰,真正的流浪汉都扒火车往南走了。
“家里就剩下我娘一个人了。”
一说起家里的母亲,那人的眼角有些湿润,脸上还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自己亲娘你不管,还满世界这流浪,你还算个人吗?”
郑为民毫不吝啬自己的毒舌,这家伙就是受不了媳妇跑路的现实,这才选择出来的流浪的,这种病其实也好治,大不了骂一顿、打一顿就赶回去了。
“我……”
那人自知理亏,不敢跟郑为民对视,把头埋进孩子的包被里。
“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媳妇跑了就跑了,这种女人跟谁都是祸害!”
郑为民对这种事也无可奈何,在那个年代,哪个村没有饿跑媳妇的?或许真应了那句话,穷人就没有生儿育女的权利!
“我去给你领一件大衣和一床被子,再给你开张回家的车票,甭管你在外面混成什么熊样,快过年了,有钱没钱也得赶紧回家,别让你娘在家哭瞎了眼!”
郑为民说完就回去拿东西了,大衣和被子是救灾仓库的储备物资,虽然拿来救济流浪汉有些违规,但从上到下都没觉得有啥不对的,救灾是为了救人,救助流浪汉也是为了救人,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矛盾。
当年民政部门与客运公司有协议,流浪乞讨人员可以凭借民政部门开具的证明,到汽车站免费领取返乡的车票,后来一些专业跑救助站的,借着这项政策“穷游”了全国。
郑为民也没管那人答应不答应,民政系统处理流浪汉有一套专门的流程。如果乖乖听话老实回家,就给他吃的、穿的,还有回家的车票;如果不听话?那就跟县民政局说一声,直接将他俩收容了;如果跑了呢?那岂不是更好,领导安排的任务不用干也完成了!
扔掉了流浪汉的破大衣,又给他孩子包上了新被子,让没有小粉灯的美发店给他剪了头发、刮了胡子,临上车前郑为民还给他塞了点零钱,预备路上买点吃的。
这种有软肋的根本就不用安排人去送,只要梯子搭到位了,自己就灰溜溜回去了。
流浪汉还想说什么感谢的话,就被郑为民塞进了车里,跟流浪汉打交道,就怕矫情,越矫情事越多,倒不如直接赶走了事!
送走了他们爷俩,郑为民觉得还有些不放心,又围着协谷镇镇区转了一圈,生怕再有特殊的流浪汉被领导看到。
协谷镇镇区常年有两个流浪汉,一个是隔壁乡镇的,常年在高速路桥底下以捡破烂为生。郑为民也曾好几次送他回去,但是这家伙在家里根本待不住,没两天就回来了。
另一个流浪汉是小杨庄的精神病,既不攻击人,也不吓唬小孩,整天就知道在镇区瞎跑,不过这个比桥底下那个好点,起码知道晚上回家。郑为民给他办了残疾人救助之后,村里安排人每天给他送饭。
这俩属于协谷镇的历史遗留问题,谁拿他俩也没办法,他俩对社会完全没有危害性,也没必要把他们送精神病院里,大伙索性也就见怪不怪了。
郑为民巡查到镇初中的时候,突然看到路边有个孩子在砸一截废弃的水泥管子,等靠近了,才发现竟然还是熟人。
“小二,干嘛呢?这个点还不回家吃饭去?”
吕洪星的儿子学名叫吕家栋,因为在整个家族里大排行老二,这才有了小二的小名。
“郑叔,我看这里有个废弃的水泥管子,以前就在这扔着没人要,我想砸两根钢筋下来卖。”
吕家栋正抱着石头砸的起劲,后面突然有大声说话的,还把做贼心虚的他给吓得不轻,他也怕这根水泥管子是有主之物。
“你爹白事的钱花完了?”
郑为民有些纳闷,虽说洪星媳妇治疗费花了很多钱,但最后不是还有几百块钱吗?这才过去多长时间,这娘俩怎么这么快就花完了?
“没有,我寻思留着给我妈看病嘛,等我砸出来这根钢筋卖了,给我妈买包方便面补身体。”
方便面这会还没有被资本妖魔化,对很多农村家庭而言,买包方便面真的算是改善生活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多少年之后,还是在大学校园里,又听到了类似的故事……
“甭这样省了,你们娘俩的低保批下来了,都是最高档的,最晚这周三钱就到账!”
这会低保还是按照月份、按批次统一办理,不过郑为民将他家的情况跟县民政局一汇报,县民政局可怜她娘俩,破例给单独办了低保,正好赶上这次拨款。
“那太好了。”
吕家栋一听低保办下来了,眼前顿时一亮,他可听村书记说了,两个人的低保堪比半个正式工,会后又能吃上饱饭了!
“行了,你小心点,别扎了手,破伤风可要人命!”
郑为民也懒得去管他了,只要把手砸了,随他去吧!
这根水泥管子是镇上给学校铺设下水管道时剩下的,按理说吕家栋的行为,妥妥的破坏公物,但这会满大街都是老虎、狮子、狼,他这个小跳蚤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放心、放心!”
很显然,吕家栋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