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明的身影没入“红区”深处蜿蜒交错的金属廊道。
应急电源下,幽绿的光晕笼罩着密密麻麻的管道与标注危险生物符号的密封舱门。
身后的追捕声被复杂的地形和持续轰鸣的警报稀释,但并未消失——他们正依据门禁记录和热能踪迹,像猎犬般稳步收缩包围圈。
肋下的伤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灼痛,血已浸透腰间临时撕下的布料。
林梓明背靠一处冷却管道拐角,急促调整呼吸,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四周。
他知道,单纯躲避只会被瓮中捉鳖。
他需要武器,需要信息,更需要一个能逆转局面的“钥匙”。
前方廊道尽头,一扇标有“二级防护装备及器械储备间” 的气密门半开着,门口瘫倒着一名安保人员,防护面罩碎裂,颈间有一道精准的利器割痕,尚在微微渗血——是刚死不久。
尸体旁散落着几枚变形的步枪弹壳。
这里发生过战斗,而且就在不久前。
林梓明心中一凛。
除了追捕他的应急小队,这封闭的“红区”里还有其他武装力量在活动?是敌是友?
他无声贴墙靠近,快速检查尸体。
致命伤干净利落,是专业手法,但非制式军械所为,更像……特制的战术匕首。
尸体身上的门禁卡已被取走,武器也不见。
他侧身闪入储备间。
内部一片狼藉,数个装备柜被强行撬开,部分防护服和器械被取走。
但在一处翻倒的柜体后方,林梓明发现了一处暗格——设计巧妙,若非柜体移位极难察觉。
暗格内静静躺着一把“蜂鸟”型微声冲锋枪,两个备用弹夹,一副带有夜视和简易数据链功能的战术目镜,以及一小盒标注着“β-抑制剂(实验型)”的注射针剂,标签手写着“强效镇痛,暂缓生物毒素扩散”。
这是为他准备的?还是某个势力的应急储备?
没有时间深究,他迅速装备自己。
战术目镜启动,接入的是bcRc-7内部局域网络一个极其隐蔽的备用监控频道,信号微弱且加密方式陌生,但足够他窥见部分区域的实时画面。
其中一个分屏,赫然显示着基地主楼外的停车场。
一辆挂着特殊通行标识的黑色越野车正被两名穿着便装但动作军事化的人检查。
其中一人对着耳麦低声报告:“……车辆安全,可随时启动。通道A已清理,但‘红区’内部警报触发,封锁升级,原撤离路线b可能受阻。建议启用备用路线c,经地下管线维修通道,通往行政会议区外围。”
行政会议区!那里正是牛云与卫生部工作组会谈的地点!
另一个分屏短暂闪过会议室外走廊的画面,几名表情严肃、佩戴卫生部胸牌的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人背对镜头,但林梓明认出了那略显富态的背影——卫生部科技发展司副司长,沈弘。
沈弘是一个在系统内以“稳健”着称,却多次在关键项目资源审批上对bcRc-7“格外关照”的人物。
线索碎片开始拼合。
张维安、“灰烬”计划、急于得到实验数据的势力、此刻出现在基地的沈弘……还有这不知来源却“恰到好处”的装备支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自己不仅是猎物,也可能成了某方势力搅乱局面、引出更大目标的“棋子”。
但这棋子,未必不能反客为主。
储备间外传来清晰的战术靴脚步声,至少一个小队正在靠近。
林梓明戴上目镜,检查“蜂鸟”冲锋枪的消音器,身体融入阴影。
当第一名全副武装的应急队员谨慎探入时,林梓明从天花板通风口栅格处无声落下,一手捂住其口鼻,另一手持匕首的刀柄猛击其头盔下的枕骨穴位。
队员闷哼软倒。
第二名队员反应极快,枪口转向,但林梓明已用缴获的队员身体作为短暂盾牌,同时“蜂鸟”喷射出几乎无声的短点射。
“噗噗噗!”
三发子弹精准命中第二名队员的腿部非致命处(避开了动脉)和持枪手臂。队员惨叫倒地。
林梓明如猎豹扑上,卸掉其武器,用储备间的快速约束带将其反绑,并注射了小剂量镇静剂。
“你们收到谁的命令?抓捕,还是灭口?”林梓明压低声音,匕首尖端抵在第三名被控制队员的颈动脉旁。
那名队员眼神惊惧,但咬着牙不答。
目镜上的数据链忽然传来一段断续的文字信息,来源匿名:“…大部分安保是叛徒…区分难度大…勿纠缠…车钥匙在左数第三冷却阀下方…目的地,会议区…真相在交锋中…”
信息随机自我擦除。
没有时间验证真伪。
林梓明击晕第三名队员,迅速找到车钥匙,按照目镜指示的、来自匿名信息提供的局部结构图,冲向一条标有“维修通道-非紧急勿入”的狭窄下行楼梯。
通道内灯光昏暗,布满灰尘和管线。
他急速下行,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再次爆裂,撕心裂肺地痛。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火门,推开后,竟然直接通往停车场一个偏僻的角落。
那辆黑色越野车就停在那里。
他闪身上车,引擎低沉启动。
车辆内置的导航系统已经设定好一条路线,终点正是行政会议区地下车库的一个特定区域。
匿名助手似乎考虑周全。
车辆驶出停车场,穿过基地内部道路。
警报仍在回响,但外部区域的管制似乎尚未完全铺开,或许混乱集中在“红区”。
沿途有安保设卡,但看到这辆特殊牌照的车,检查了林梓目镜上临时伪造的电子通行证后,竟然放行了。
通行证权限极高,署名模糊。
几分钟后,越野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行政会议区地下车库指定位置。
这里停着数辆来自卫生部和基地高层的公务车。
林梓明弃车,利用通风管道图和目镜的热感探测功能,避开移动的巡逻哨,像幽灵一样潜入通风系统。
复杂的管网对于经历过更严酷环境训练的他而言并非障碍。
他忍受着管道内的灰尘,朝着上层建筑中热能信号最集中、且传来隐约人声的区域爬去。
最终,他停在一处较大的通风交汇口下方。
下方栅格之外,正是那间宽敞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
透过栅格缝隙,他能看到椭圆会议桌旁坐着的众人。
牛云坐在主位,面色沉静,但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
他身旁是几位基地高级管理员和技术负责人,神情紧张。
对面,以沈弘副司长为首,坐着四名卫生部工作组成员。
沈弘年约五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看似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官威。
他身边一位表情冷峻的瘦高男子,是工作组安全联络员邱毅;
另一位记录女干部,则是法规处处长袁芳。
还有一位,竟然是本该在“红区”审讯室的张维安!他竟然在短短半个小时就逃出密室!
他此刻已换了一套整洁的制服,脸色略显苍白但镇定自若,坐在沈弘侧后方,仿佛只是例行与会。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张维安不知用什么方式,提前离开了封锁的“红区”。
争论已经白热化。
“牛总,陈国栋博士的失踪和实验样本的失踪,是重大责任事故!”袁芳处长语气严厉,“根据《生物安全法》和《人类遗传资源管理条例》,bcRc-7作为保藏和利用关键生物样本的单位,未能履行安全保障职责,甚至在任务执行中出现人员擅自行动、破坏关键资产的行为,工作组有理由要求基地立即全面停摆,接受深度审查,所有数据封存,并由部里指定团队接管后续工作!”
“全面停摆?接管?”一位基地老技术主管忍不住拍案而起,“‘红区’多个长期实验正处于关键期,突然中断会导致不可逆的数据损失和样本死亡!你们这是打着安全的旗号进行破坏!”
“破坏?”沈弘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现场的嘈杂,“李工,请注意你的言辞。安全是红线。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基地的安全防线出现了严重漏洞。行动人员林梓明违抗命令,其背后是否有内部管理失序、甚至个别人员与外部势力勾结的可能?我们需要查清。张维安主管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控制嫌疑人,正是为了保全证据,防止内部可能的‘清理’。”
他巧妙地将“清理”这个词,抛回给了基地一方。
牛云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沈司长,林梓明同志的忠诚和职业素养,我们有记录可查。所谓‘违抗命令’,目前仅有一面之词。任务现场情况极端复杂,存在第三方武装势力和未知生物技术干预,支援小队的报告也证实了这点。在通讯中断、指挥链可能被渗透干扰的情况下,现场指挥官的临机决断,不能简单定性为违抗命令。我们需要听取林梓明本人的全面报告,而不是在他失踪的情况下仓促定罪。”
“失踪?”张维安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克制住的急切,“牛总,他是在审讯期间暴力脱逃,并触发最高警报,导致‘红区’部分区域陷入混乱!这足以证明其有问题!他很可能已经窃取了部分核心数据,正试图逃窜或与外部接应!”
“张主管,”牛云目光锐利地转向他,“你说他脱逃。按规程,审讯需至少两人在场,全程监控记录。记录在哪里?他如何能在被拘束状态下脱逃?你又为何在警报触发、区域封锁后,能如此迅速地出现在这里?你的权限似乎无法让你通过已经封闭的‘红区’通道。”
张维安语塞一瞬,随即道:“我有应急授权!至于审讯记录……设备出现了故障……”
“故障?这么巧?”基地安保负责人冷笑。
沈弘抬手制止了争执,淡淡道:“技术细节可以后续核查。现在核心问题是实验数据的安全和事件的定性。工作组认为,基地当前的管理体系已不足以确保国家核心生物数据的安全。我建议,立刻启动应急预案:一、基地所有研究活动暂停,数据服务器物理隔离。二、成立由部里主导、基地配合的联合调查组,张维安主管对‘红区’情况熟悉,可作为重要协作者。三、对包括牛云同志在内的基地所有高层管理员,进行暂时性的离岗审查,直至主要疑点澄清。这是为了大局,也是为了保护各位。”
此言一出,会议室基地一方人员脸色骤变。这几乎是夺权的前奏。
牛云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但面上依旧平静:“沈司长的建议,依据的是哪一条款?在主要涉事人员林梓明未到案、关键现场情况未完全厘清前,仅凭推测就对我基地核心管理层采取如此措施,是否符合程序?我需要看到部里正式的、带有文号的红头文件指示。”
“文件随后就到。”沈弘皮笑肉不笑,“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想,牛总应该能理解维护国家生物安全资源的紧迫性。”
“你们这样做,违反了国家防疫安全法!我们的生化基地不能停止运转,我们的疫苗和特效药研制已经到了突破期!”牛云据理力争。
“现在你们基地虚报军情,我怀疑你们是在骗取国家经费,必须对你们公司进行全面调查! 致于防疫,钟北水教授已经推出了单方,相关药品已经投放各大医院药店,效果显着……”沈弘侃侃而谈。
“扯蛋! 现在药店的口罩、消毒液、消毒酒精,感冒药已经全部被抢光,钟北水这是在发国难财!”一个研究人员义愤填膺地说道。
“把这个反革命分子抓起来,你诬陷抗疫专家,扰乱军心,拉出去枪毙!”沈弘权威受到挑战,恼羞成怒突然咆哮起来。
气氛降至冰点。沈弘一方的意图已昭然若揭:利用此次事件,强行接管bcRc-7,控制实验数据。张维安是内应,“灰烬”可能是他们用来铲除异己、制造混乱的暗手。而林梓明,则是他们用来撬动整个局面的“突破口”和“替罪羊”。
通风管道内,林梓明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他看到了对方的全盘谋划,也看到了牛总等人的艰难抵抗。
他手中的“蜂鸟”冲锋枪枪口,隔着栅格,无声地掠过下方沈弘、张维安等人的身影。
但他不能开枪。那不是揭露真相的方式,反而会坐实“暴力罪犯”的罪名,让基地一方彻底陷入被动。
他需要证据,需要能当场揭穿他们谎言和阴谋的证据。
他的目光落在张维安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皮质公文包上,以及沈弘面前那台似乎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的加密笔记本电脑上。
就在他思索如何获取这些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邱毅起身开门,与门外一名身穿卫生部制服的低级官员快速低语几句,接过一个密封的档案袋。
邱毅将档案袋递给沈弘。
沈弘拆开,抽出几张文件和一张小小的数据存储卡。
他看了一眼,嘴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将存储卡插入自己电脑,操作几下,然后将电脑屏幕转向牛云等人。
屏幕上显示出一段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监控视频片段:正是在那间审讯室,视角来自那个被林梓明砸坏接口上方的另一个隐藏探头。
视频显示林梓明击倒审讯员、破坏接口、触发警报、并与张维安对峙、最终短路开门逃脱的全过程。
视频经过了剪辑,去掉了张维安先行动刑和拔枪射击的关键片段,只留下林梓明“暴力抗法、破坏设施、制造混乱”的画面。
“牛总,各位,这就是你们信任的‘精锐’。”沈弘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意味,“在国家级安全设施内,如此行径,与恐怖分子何异?这足以证明他的危险性,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图谋。我认为,没有必要再等待了。工作组现在就必须行使特别授权,接管基地指挥权,并立即发布对林梓明的全网通缉令,罪名……危害国家安全罪!”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基地一方人员看着视频,脸色灰白。
这剪辑过的视频,杀伤力太大。
张维安眼中闪过得意。
沈弘作势要正式宣布决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闷响,会议室内众人头顶的通风口栅格突然脱落!
一道身影如鹰隼般凌空落下,轻盈却带着凌厉的气势,稳稳落在会议桌一端!
正是林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