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的院子里，就像是裹上了一层银妆，洁白无瑕。
方筱染穿了身素雅的月白色袄裙，外罩一件银狐毛滚边的斗篷，整个人清丽如枝头新雪，她站在廊下，望着院中那株覆雪的梅树出神。
“今年的雪格外大，北境这会儿已是一片冰天雪地，可泼水成冰。”顾煜鸣从院中走来，见她独自赏雪，下意识的开口。
对于这个弟妹，他还是第一次见，和传闻中似有不同。
方筱染闻声回首，见一位身着靛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踏雪而来，与顾煜清不同，他身材结实硬朗，鼻梁高挺，面容冷峻，透着几分肃杀之气，腰间悬着一柄玄铁长剑，剑鞘上刻着顾家特有的狼首纹饰。
常年征战四方的将领，自是带着一股铁血肃杀的气场。
顾煜鸣每一步都踏得极稳，积雪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仿佛连风雪都要为他让路。
方筱染微微欠身，行礼道：“见过大公子。”
“不必多礼，我听祖父常提起你，说你虽是女子，却功夫不弱，正巧你我切磋一二如何？”顾煜鸣抱拳一礼，声音如同北境凛冽的寒风，干脆利落。
“大公子言重了，我不过一介女流，怎可与征战沙场的将领比试，不过是老侯爷谬赞。”方筱染不卑不亢，眼中含着清浅淡然的笑意，如同雪中寒梅，暗留余香，却又冰冷疏离。
“你这丫头不诚实啊。”不想，老侯爷的声音传来，方筱染和顾煜鸣闻言望去，只见老侯爷背着手悠悠的走来，先是瞥了眼方筱染，继而摇头道：“是觉得我这孙子败给你，会让他颜面尽失？”
这话饶是顾煜鸣听了都觉得哑然，他知道老侯爷看中这位过门不久的弟妹，但也没想到会将她置于这般高度。
难道她的武功已然登峰造极不成？
越是这样，顾煜鸣就越发好奇。
顾煜鸣抱拳一笑，“方姑娘无需在意军中素来讲究以武会友，若姑娘当真如祖父所言深藏不露，在下倒想讨教几招。”
“丫头，你就给他露两手吧，也让这莽夫瞧瞧何为剑术。”老侯爷笑吟吟的开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方筱染无奈摇头，当时因跟老侯爷争夺一块酥糖过招一二，谁知者老爷子眼光毒辣，一眼看出方筱染武功不浅，事后多次试探，虽无敌意，倒也看出她的剑术之绝妙。
如今更是让她同顾煜鸣切磋，她看切磋是假，希望顾煜鸣学个一招半式才是真。
不过她师父所传剑术，又岂是他人能随便学了去的？
方筱染不答，只是缓缓走向院中的红梅，抬手折下一支红梅，随手一挥，淡淡道：“那便有请大公子指教一二了，还有，我既是顾煜清之妻，大公子可称我一声弟妹，姑娘二字，就莫要再提。”
不知顾煜鸣是否是故意的，明明她已嫁作人妇，可他却张口闭口都是方姑娘三个字，就算方筱染不在意，但也不想任他胡乱。
听闻这话，顾煜鸣面露尴尬，随即拔出腰间长剑，眸色微寒，“请。”
果然莽夫一个，多说无益，方筱染立即以折枝为剑，迅速挥舞起来，她的剑术变化莫测，仅仅只是一挥，却蕴含万千气象。
红梅枝头带起簌簌雪雾，剑势如行云流水，竟在雪地上刻下一道道深浅一致的剑痕，连成一幅完整的梅花图。
顾煜鸣眼中精光暴涨，重剑出鞘时带起龙吟般的铮鸣。
方筱染手中梅枝轻点，竟在玄铁剑身上连敲七下——每一下都精准击中剑脊最薄弱处。
“叮——”
第七声脆响过后，顾煜鸣惊觉剑势已被完全带偏。
他暴退三步，重剑横胸，却见方筱染仍站在原地，手中梅枝分毫未损。更可怕的是，她脚下积雪竟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
“踏雪无痕……”顾煜鸣皱眉，再次提剑迎上，然而一招一式都被迅速瓦解，甚至都无法近身分毫，而方筱染立在雪中，雪落满头，笑意清浅。
她实在太过松弛，根本不像是切磋，倒像是在逗他，可他又感受不到她的懈怠和看轻，只能说，在她的武功远在他之上，才会这般从容。
难怪祖父对她夸赞有加，未动手前他还不信，可过招之后，他确实对这女子越发佩服，尤其是她雪落长发，红梅在手，凌厉逼人的同时，又不失清丽动人，令人难以移开眼。
再比下去也毫无意义，顾煜鸣收剑，态度立即转变，对着方筱染抱拳道：“弟妹果然厉害。”
正因为这般厉害，才让他觉得此人嫁给顾煜清未免有些屈才与可惜。
“大公子亦不失武将风范。”方筱染持梅轻笑，依旧从容淡漠。
这时，长廊处传来三声鼓掌声，几人闻声望去，只见顾煜清穿了身墨色锦袍，斜倚朱漆廊柱，银线绣的云纹在雪光下若隐若现。
他慢条斯理地鼓着掌，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大哥的剑术在我夫人之下。”
看到他的一瞬间，方筱染不由得想起昨夜之事，耳尖顿时爬上一抹绯红，同时对此人更有了很奇异的感觉。
尤其是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连忙别过头，若无其事的看着手中的梅花。
不想，顾煜鸣在看到顾煜清的一瞬，本收起的长剑猛然出鞘，毫不设防的踏空而起，一剑朝着顾煜清刺去。
他速度极快，风雪落在脸上，使得本就冷峻的面容越发凌厉如刀。
剑锋破空，发出刺耳的尖啸，直逼顾煜清咽喉。
然而看到长剑逼近，顾煜清却未露出半分怯意，反倒笑吟吟的看着对方，好似这剑尖所指的并非他一般。
就在那电光火石间，方筱染身形一动，踏雪凌空而去，手中红梅一转，以柔克刚，精准的将顾煜鸣长剑击退，并顺势护在了顾煜清身前。
他们虽然昨夜发生了一点事，但再怎么也是名义上的夫妻，她岂能让旁人欺他。
“大公子这是何意？”长剑被击退的同时，方筱染手中梅枝骤然绷直，并朝前一点，指尖内力吞吐，梅枝上残留的积雪瞬间凝成冰刃。
擦着顾煜鸣脖颈而过，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她虽已经收力，但顾煜鸣依旧被逼的踉跄后退，稍显狼狈，见状，老侯爷上前护住顾煜鸣，一脸慈祥的捋着自己的胡须，“比试，点到即止，再斗下去，可要伤了和气。”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恶狠狠的刮了眼顾煜清，仿佛在责怪他这个罪魁祸首，顾煜清则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并指了指顾煜鸣，“是他先动的手。”
老侯爷翻了个白眼，硬是拖着顾煜鸣离开了。
在他们走后，方筱染回头瞥了眼顾煜清，悠悠的说：“你们兄弟间可真是和睦。”
谁知顾煜清眸色微动，浅笑道：“彼此彼此。”
方筱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