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众人更是心惊。
李承稷只觉得如坠冰窟。
麋鹿胸口拳头大的血洞,不再是对他的奖赏,而是肆无忌惮嘲笑他登高跌重。
孙尚书已经瘫倒在地,哭喊道,“就是这头白色麋鹿!这祥瑞,祥瑞竟被宣王射杀,死透了......今日一早,祥瑞才到上京,天边便有彩霞相迎,眼下祥瑞死了,才惹得上天震怒,伤了龙体!”
李承稷只觉得孙尚书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捅在他的心头。
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众人谁也不敢去搀扶他。
雨水打湿他的脸,他张了张嘴,又是狼狈又是慌张,“本王......本王不知情啊!这不就是头再普通不过的鹿吗?怎么会......怎么会是祥瑞呢?”
李承祚厉声喝道,“来人,将宣王押到皇上营帐前跪着请罪!”
“是!”
方才对宣王奉承至极的那帮人,此刻简直对他避如瘟疫,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护卫上前来将李承稷反剪了双手,将那张方才还得意扬扬的脸,死死按在一片泥泞里。
李承稷还在想,老天为何总是和他作对呢?
每每在他最高兴的时候,就要给他闷头一锤呢?
舞阳静静看着这一幕,但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痛快。
皇兄这次,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还有母妃那边,只怕也是一样的下场......
她偏头看了姜令芷一眼,又垂眸掩去眼底的欣赏。
她就知道自己一开始没找错人,姜氏,的确是有几分能耐的。
发生了这样的事,春猎自然是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太子李承祚下令,让不相干的人等,即刻离开南苑,而后则带着李承稷往佑宁帝的营帐去。
此时,周贵妃正跪坐在佑宁帝的床榻边,一边娇滴滴地喊着皇上,一边轻轻抽噎着。
宁皇后则端坐在一旁,静静地喝茶。
没一会儿,赵院判收了针,佑宁帝则缓缓地睁开眼,眼底一片迷茫。
“皇上,您可算是醒了,”周贵妃顿时面露紧张,关切地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佑宁帝唔了一声,虚弱道,“朕这是怎么了?”
赵院判叹了口气,讳莫如深道,“回皇上的话,您是气滞血瘀,才会忽然吐血晕倒。还有......从皇上脉象来看,近来似乎喝了不少猛药,虽然补了肾精,却也伤了气血。”
佑宁帝蹙了蹙眉,有些难以置信道,“怎么如此?”
周贵妃一愣,满脸诧异地看着赵院判。
她是嫌佑宁帝在床榻上有些力不从心,才私下给佑宁帝喝了些汤药,可......那药方子分明让赵院判也看过的,他亲口说没什么问题的。
更何况,赵院判每日都要给佑宁帝请平安脉,若是佑宁帝脉象有问题,怎的现在才说出来?
周贵妃越想越是心惊,不对......
没等她想明白,宁皇后已经放下茶盏,几步上前来狠狠掴了周贵妃一个巴掌。
将门虎女,有的是力气。
周贵妃头被打偏,发髻散了下来,耳边嗡嗡的,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
宁皇后疾言厉色,呵斥道,“周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用这种下贱法子争宠,损伤龙体,你有几条命?”
周贵妃捂着脸,看向佑宁帝,“皇上,臣妾......”
“住口!”佑宁帝只觉得胸口犹如破烂的风箱一般,喘口气就呼哧作响,“贱妇!你竟敢如此害朕!”
被翻红浪时,他恨不得死在周贵妃那一身皮肉上。
可一旦龙体有恙,他便又自然而然地把一切都怪在周贵妃身上。
从前香软可口,让他欲罢不能的贵妃,此刻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周贵妃有苦说不出。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向她献策的宫女桃红,定然是宁皇后安排的。
还有这赵院判,也定然早就投靠了宁皇后。
但再怎么说,那汤药的确是佑宁帝在凤藻宫喝下的......桃红那个贱婢定然还把药渣留着!
此番是自己太过心急大意,才着了宁皇后的道。
周贵妃压下心头的愤怒,脑子转得飞快。
这些事情她眼下是说不清楚了,只能寄希望于,佑宁帝看在承稷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暂且放她一马。
回头她再演一出苦肉计,吃斋念佛也好,奉先殿里长跪不起也好,都能消了此罪。
她用力攥着手指,掌心被直接扎得刺痛。
营帐外头响起一道通传声,“皇上,太子殿下有要事禀报。”
佑宁帝无力的抬了抬手,“传。”
李承祚进了营帐后,立刻单膝跪地,“父皇,宣王方才射杀祥瑞。钦天监的意思,乃是此举引得上天震怒,才伤了父皇龙体。”
佑宁帝眉心紧蹙,“祥瑞?”
“是,南边送来的一头纯白色麋鹿,今日一早才刚入京,孙尚书暂且将其安排在南苑,打算等明日献给皇上,却被宣王用火铳射杀,当场没了性命。”
话音才落,外头又是一道轰隆隆的闷雷炸开,让所有人一阵心悸。
周贵妃的冷汗刷地流淌了下来。
当真好阴毒的计谋!
设下这等天罗地网,不仅拉她下水,竟是连承稷的路都堵死了......
偏偏连老天爷也如此给面子。
晨起时漫天彩霞,那祥瑞死了,竟又开始打雷下雨。
“这个孽障!”佑宁帝气得胸口闷疼,只觉得后头又泛起腥甜,呛得他一阵猛咳,再次吐出一口血水来。
“快住口,”宁皇后呵斥了太子一句,又立刻关切起佑宁帝来,“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赵院判则是立刻又开始给佑宁帝把脉,施针止咳,“皇上这是气血攻心。”
佑宁帝的确是愤怒的。
因为他立刻又想起了年节宫宴上,宗祠里显灵那一幕。
那一次,承稷献上一只鹞鹰,蛊惑圣心,让他差点误下令杀了萧景弋。
而这一次,他因着那火铳抬举了承稷做一字并肩王,承稷就又用火铳杀了祥瑞,害得他这个天子平白承受上天的怒火。
佑宁帝很快将一切都今日发生的联系起来。
周贵妃给他下猛药,掏空他身子只是表象。
真正的因,乃是因为李承稷德不配位,上天才用这种法子来警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