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更加主动地引导那些被“梳理”过的黑灰色气流，让它们一丝丝地融入元神小人身上的各个“疤痕”。
每一丝气流的融入，都会让“疤痕”的颜色变得更加幽深，但其上的狰狞之气却会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仿佛与这片天地同呼吸的韵味。
同时，他元神消耗的速度，也因为这些“疤痕”的“进食”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而他肉身周围的那些黑灰色气流漩涡，也变得越来越“温顺”，它们不再疯狂地冲击他的肉身屏障，而是像驯服的野兽一般，围绕着他缓缓流转，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扭曲的力场。
这个力场，依旧在缓慢地吸收着他肉身的生机，但速度已经大大降低，至少给了他喘息和思考的时间。
“道的悲鸣……亲近……”
玄元再次“倾听”那些黑灰色气流。
这一次，他听到的“悲鸣”似乎不再那么刺耳，反而多了一丝……委屈？和一种莫名的……依赖？
仿佛这些扭曲的道，在对他这个“同类”发出某种信号。
玄元的心神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应之中，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对这片天地的“道”，有了一种全新的、扭曲的理解。
这种理解，不是通过正常的修行感悟得来，而是通过与道染的“共鸣”和“融合”得来。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黑灰色的气流之中，蕴含着无数破碎的、哀嚎的道则碎片。
它们失去了原有的秩序，在混乱中碰撞、湮灭，又在湮灭中产生新的、更加扭曲的组合。
而他元神上的那些“疤痕”，就像是特殊的磁石，能够吸引、容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这些破碎的道则。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的念头：如果将这些“疤痕”修复完成，他会不会反而失去了这种与道染沟通的能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直稳定流转的黑灰色气流漩涡，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惊扰。
玄元心中一凛，元神之力瞬间高度集中。
“怎么回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外界的道染浓度，在这一刻竟然开始急剧攀升！
那股“道的悲鸣”也陡然变得尖锐凄厉，充满了惊恐与暴戾！
仿佛有什么更加恐怖的存在，正在苏醒，或者正在降临！
“轰——！”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巨山从天穹之上狠狠砸落，瞬间压在了玄元的心头。
那并非物理层面的重压，而是一种源自“道”的层级碾压。
如果说之前环绕他的道染之气是一群狂吠的野狗，那么此刻降临的，便是一头真正的洪荒巨兽！
原本在他元神安抚下，已经变得温顺的黑灰色气流漩涡，在这一刻瞬间崩溃、沸腾！
它们不再是围绕玄元流转，而是像受惊的鱼群一样，疯狂地向四面八方逃窜，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天敌。
然而，这片空间已经被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恶意彻底封锁。
那些逃逸的黑灰色气流，在触碰到某种无形的边界后，发出了比之前凄厉百倍的哀嚎，随即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吞噬，融入到周围愈发浓郁的黑暗之中。
玄元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
在这片被道染侵蚀的天地中心，那无尽的黑灰雾气之中，一个点，一个绝对的黑暗之点，正在缓缓“睁开”。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没有瞳孔，没有眼睑，但玄元就是知道，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由纯粹的道之残骸、无尽的怨憎和最根源的毁灭意志凝聚而成的“眼睛”。
当那只“眼睛”完全“睁开”的刹那，它立刻就锁定了玄元。
这道“目光”穿透了沸腾的道染之气，无视了他肉身的屏障，径直烙印在了他的元神小人之上。
“嗡……”
玄元的元神小人猛地一颤，身上那一道道刚刚才安分下来的“疤痕”，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亮了起来，散发出幽暗深邃的光芒。
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与……愤怒，从那“眼睛”之中传来。
渴望，是因为它在玄元的元神“疤痕”中，感受到了同源但又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被“驯服”过的、带上了一丝“秩序”的道染之力。
对它而言，这就像是看到了一份经过精心烹饪的绝世美味。
愤怒，则是因为玄元的行为，在它看来，是一种亵渎。
他一个渺小的生灵，竟敢染指、甚至“净化”属于它的“领域”，这是对它权威的终极挑衅。
“咕噜……咕噜……”
诡异的声音在玄元耳边响起，仿佛是粘稠的液体在沸腾。
那只“深渊之眼”周围的黑灰色气流开始高速旋转，形成了一个比之前庞大百倍的恐怖漩涡。
漩涡的中心，就是玄元！
无穷的吸力传来，这一次，不仅是肉身的生机，连他元神小人身上的“疤痕”都感到了刺痛，仿佛内里储存的那些黑灰色气流要被强行抽离出去！
玄元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之前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他从一个勉强能自保的“共鸣者”，瞬间沦为了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猎物。
逃？
在这片被“深渊之眼”掌控的空间里，无处可逃。
抵抗？
用什么抵抗？
他引以为傲的元神之力，在这纯粹的道之毁灭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风中残烛。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然而，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这股恐怖压力碾碎的瞬间，他元神小人身上的那些“疤痕”，却陡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幽光！
它们非但没有被那股吸力抽干，反而像是被激怒的凶兽，开始主动、贪婪地从玄元体内汲取元神本源之力！
“你……你们也想打？”
玄元心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股狠戾所取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疤痕”并非畏惧那“深渊之眼”，而是在……叫嚣！
在挑衅！
它们仿佛天生就与这种毁灭存在着某种竞争关系，一种“王不见王”的对立！
“妈的，死就死吧！”
玄元一咬牙，心中发了狠。
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他不再试图压制元神“疤痕”的异动，反而彻底放开了对元神本源的控制，任由那些“疤痕”疯狂吞噬！
一瞬间，他的元神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元神小人的身躯都开始变得有些虚幻，但其上的“疤痕”，却亮得如同黑色的太阳！
下一刻，玄元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
他调动起全部心神，主动沟通那道最深、最狰狞的“疤痕”，然后，将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属于“疤痕”的意志，逆着那恐怖的吸力，狠狠地“刺”了出去！
这道意志，不包含任何神通法术，它纯粹、简单，只有一种信息——
“滚！”
这道无声的咆哮，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悍然印向了那只巨大的“深渊之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被冻结。
那足以吞噬星辰的恐怖漩涡，其旋转的势头竟是微微一滞。
那粘稠诡异的“咕噜”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被黑灰色笼罩的世界，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之前的压力是泰山压顶，是无差别地要将玄元碾成齑粉，那么此刻，所有的压力都收缩成了一点，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充满了审视意味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玄元的元神之上。
那“深渊之眼”不再是纯粹的毁灭风暴，它……似乎产生了“好奇”。
一个蝼蚁，一个窃取了它力量碎片的窃贼，非但没有在它的威压下崩溃，反而敢于用它的力量，朝它发出挑衅的咆哮？
这是何等的……荒谬。
然而，不等玄元从这短暂的喘息中回过神来，那“深渊之眼”便给予了他回应。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而是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无边的信息洪流，如决堤的天河，轰然冲进了玄元的识海！
“轰——！”
玄元的意识瞬间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颗颗璀璨的星辰在瑰丽的光芒中走向衰败，化作冰冷的尘埃。
他看到了一个个繁荣的文明，在无声的哀嚎中化为废墟，亿万生灵的挣扎与绝望，最终归于虚无。
他看到了时间的尽头，看到了空间的崩塌，看到了一切存在的意义都被抹去，只剩下永恒的、冰冷的、死寂的混沌。
那是“道”的终极，是毁灭的本质。
在这股信息流面前，任何生命，任何意志，任何奋斗，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疲惫与绝望感，瞬间淹没了玄元。
他的元神小人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在这无尽的虚无中彻底消散，主动放弃抵抗，融入这伟大的“终焉”。
这，就是“深渊之眼”的回应。
它不屑于用力量去碾碎一只蝼蚁的挑衅，它要从根源上，从“意义”上，彻底摧毁这个蝼蚁的意志。
然而，就在玄元的意志即将沉沦的刹那，他元神小人身上那些漆黑的“疤痕”，再一次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凶光！
如果说“深渊之眼”展现的是“毁灭”的宏大与最终归宿，那么这些“疤痕”所反馈给玄元的，则是另一种截然相反，却又同出一源的意志——
“吞噬！”
“存在！”
“我，即是唯一！”
一股蛮横、霸道、自私到了极点的意志，从“疤痕”中逆流而上，狠狠地撞上了那股代表着“虚无”的信息洪流！
它不讲道理，不谈哲学，不展示宇宙的宏伟。
它只有一个最纯粹、最原始的念头：凡是存在的，皆可吞噬；凡是阻碍我存在的，皆要毁灭！我不需要意义，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玄元的识海，瞬间变成了两股恐怖意志交锋的战场！
一边是劝他放弃、回归终极虚无的“圣歌”。
一边是逼他掠夺、化身终极存在的“魔音”。
“啊啊啊啊——！”
玄元抱住脑袋，发出了无声的惨嚎。
他的元神小人，在这两股力量的撕扯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撕成两半。
一半化作虚无的尘埃，一半变成贪婪的黑洞。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反复研磨，那种痛苦，超越了任何肉体上的折磨。
他明白了。
他和这“深渊之眼”的差距，大到无法计算。
而他体内的这些“疤痕”，也并非他的力量，它们只是寄生在他身上，将他当成了与“同类”争斗的宿主和战场！
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悲的载体！
“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命，要由你们来决定？！”
在这灵魂即将被撕裂的极致痛苦中，一丝属于玄元自己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怒火，被悍然点燃！
他不是虚无的信徒，更不是吞噬的奴隶！
他是玄元！
“都给我……滚出去！”
他用尽最后一丝属于自己的意志，不是对“深渊之眼”，也不是对“疤痕”，而是对这片混乱的战场，发出了属于主人的怒吼！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举动。
他不再试图去分辨或者抵抗任何一方，而是强行将心神沉入那道最深的“疤痕”之中，不是去沟通，而是去……“驾驭”！
他将那股“吞噬一切、存在至上”的霸道意志，当成了自己的武器。
他不管这武器会不会反噬自身，他只知道，他要用这把刀，在这该死的牢笼上，捅出一个窟窿！
“给我……破！！！”
玄元的心神与“疤痕”的力量前所未有地拧成一股，不再是无形的意志冲击，而是化作了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刺穿万物的黑色神芒！
这道神芒没有射向那高高在上的“深渊之眼”，而是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狠狠地刺向了周围那看似无边无际的、由黑灰色气流构成的空间壁障！
“噗——！”
一声仿佛利刃入肉的闷响。
下一刻，整个世界都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咔嚓”声！
被黑色神芒刺中的那一点，一个细微的裂痕出现了。
紧接着，以这个裂痕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开来！
透过那些裂纹，玄元仿佛看到了外界那片熟悉的、属于真实世界的山林！
有救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股毁灭性的反噬之力，同时从“深渊之眼”和元神“疤痕”处爆发开来！
打破这个由“深渊之眼”构建的空间，等同于狠狠地抽了它一个耳光。
而强行驾驭“疤痕”的力量，也引来了这头凶兽本能的反噬。
两股力量一外一内，如同两只无情的铁钳，狠狠地夹在了玄元的元神之上！
“呃啊！”
玄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的元神小人瞬间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
他的肉身更是七窍流血，浑身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紧接着，那片破碎的空间猛然向内一缩，然后轰然炸开！
一股无可抵御的斥力传来，玄元的身体像是一片破败的落叶，被狂暴的空间乱流狠狠地抛了出去，意识在剧痛与黑暗的浪潮中，彻底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