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琳回到了千星城。
这座她曾小心谨慎、又曾大权在握的成契帝都。
她曾在天下各国游荡,最后一个人回到了这里。
人族妖族,两国万年争端,会就此结束吗?
她不知道。
或许仍只是临时和平,不过长久一些。
但,她已经心累到不愿多想。
城墙还是那座城墙,宫阙还是那些宫阙,观看者心境已全然不同。
南盏收到她的传信,在城外见到了她,带着两个怯生生的孩子。
“太后……”
曾经的女剑侍,如今的大丞相,热泪盈眶,丰盈身躯颤抖。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化作了热泪。
笛声琳轻笑。
这一路回来,她早就知晓了一切。
怎么说,她也是上三境强者了。
走上前,笛声琳第一次尝试帮她擦去眼泪。
“辛苦你了。”
南盏摇头,眼泪已滚下来:“是我无能,没能护好太后……”
笛声琳轻声道:“与你无关,这是我的命。”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如果没有飞升这一遭,我大概率会在林渊攻破千星城时殉国,现在,哪怕苟且偷生,我也不想死了。”
她的目光转向城郭轮廓远处。
南盏心中一震。
笛声琳走过去,蹲在两个孩子面前,伸出两只手。
两个孩子都还认得她,犹豫了一下,小手放进她掌心里。
这一刻,笛声琳觉得这一路那些不甘、算计、挣扎、屈辱,都变得很轻,很淡了。
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向千星。
南盏跟进来,赶忙收敛情绪。
低声问:“太后,神火他……”
“废了。”笛声琳语气平静。
“林渊动的手,他晋入九境了”
南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
“那成契妖族……”
笛声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兴许会灭亡,兴许不会,又或许,会前往其它世界,一切未知。”
“不过现在,安于本分就好。”
南盏无言沉默。
笛声琳无所谓了。
这权柄,她争过,抢过,也握过。
到头来,差点连这两个孩子都护不住。”
她低头,看着依偎在身边的一双儿女。
够了。
……
……
林知夏已经七岁多了,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呼呼哈哈正在院子里练拳。
她的拳是跟太保钟会学的。
才七岁,她就学会往返于京师和大梁城之间,母亲和弟弟之中。
林渊走来,她收势站定,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父王。”
林渊已经回来半个多月,她已经没了一开始那种复杂的情绪。
林渊揉揉她的头:“拳打得不错。”
林知夏眼睛一亮:“真的?”
“嗯。”林渊点头。
“就是下盘还不太稳,明日开始,我教你一桩身法。”
小女孩用力点头,“好!”
承钧也快四岁了,相比林知夏的心大,他更多一抹小心。
幸好,韩宁一直陪在他身边,才没有让他变得孤僻。
林渊蹲下身,对他招招手。
赵承钧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挪过来。
林渊从袖中摸出一个小木偶。
他在路上随手雕的,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递给赵承钧。
小男孩眼睛一亮,接过木偶小声说道:“谢谢……父王。”
林渊笑了,伸手将他抱起。
赵承钧起初有些僵硬,很快便放松下来,小手环住他的脖子。
陪两个孩子玩了半晌,林渊将他们交给也从北境回来的宸宁,独自出了京师王府。
没有乘车,也没有骑马,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向城北。
那里有一座百米高楼,名叫天礼楼。
林渊在楼前大殿前站了许久,才走入宏伟阔气的一层大堂。
皇祖在此楼住了四百年,思考,等待,布局。
然后离开,飞升。
现在,轮到他了。
林渊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空气中皇祖强大的气息。
沉静,隐忍,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来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林渊睁开眼。
大堂,巨柱旁,倚站着一位女子,青衣,怀抱长剑,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如溪水平缓。
殷溪兰还是那副眼神清亮,噙着一丝淡淡笑意的样子。
初入天礼楼时,她就站在那处位置,找他要剑。
“殷姑娘。”
殷溪兰环视他:“皇祖当年选这里,说是因为清净,他觉得自己需要一处地方,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她看向林渊:“你现在能听见吗?”
林渊沉默片刻,“现在能。”
心里的声音太多。
死去的,活着的;
该做的,想做的;
过去的,将来的。
殷溪兰笑了笑:“慢慢来,时光会很漫长,你可以慢慢理一理。”
女剑客就这样盘腿坐下。
“皇祖坐了四百年,你有的是时间。”
林渊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一时无话。
殿内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弟子喧哗。
殷溪兰看着他,良久,轻轻点头。
“你长大了。”
林渊失笑:“我都多大了。”
殷溪兰笑道:“你多大,我都比你大。”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这楼很不错的,尤其是顶层八卦台,以后我偶尔去陪你坐坐,不打扰吧?”
“求之不得。”
殷溪兰飒飒起身。
“林渊。”
“你回来,我很高兴。”
“……”
她摆摆手转身离去,青衣很快消失在楼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