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时光在日升月落间悄然流逝。
当了望台上水手嘶哑而狂喜的呼喊终于刺破长空——“陆地!黄金港!看到黄金港了!”
整个船队瞬间沸腾。
沈诗雅随着激动的人群奔上甲板,扶着冰凉的船舷,极目远眺。
在遥远的海平线上,一道漫长而繁华的海岸线如同巨龙的脊背,缓缓浮现。
高耸的白色灯塔矗立在海岬之巅,巨大的弧形港湾环抱着一片蔚蓝的海水。
最令人震撼的是,港湾内密密麻麻停泊着难以计数的各色船只,桅杆林立,帆影遮天蔽日,仿佛一片由木头和风帆组成的奇特森林。
岸上,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的建筑依山而建,鳞次栉比,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
空气中,似乎已经遥遥飘来了混合着香料、海腥、烤面包和无数人声的喧嚣热浪。
黄金港!西方大陆最璀璨的海上明珠,万国商贾云集的财富之都!
庞大的大庆船队在引水船的指引下,缓缓驶入这沸腾的巨港。
当庆国的旗帜在异域的港口上空猎猎飘扬,立刻引来了无数好奇、探究乃至审视的目光。
接风洗尘的盛宴,在黄金港总督那宏伟如宫殿般的府邸中举行。
巨大的穹顶镶嵌着五彩琉璃,反射着数百盏水晶灯烛的光芒,亮如白昼。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奇特的香料气息、烤肉的焦香和陈年美酒的芬芳。
衣着华丽、肤色各异的贵族与豪商们端着酒杯,低声交谈,眼神却不时瞟向大厅中央那片被特意留出的区域。
沈诗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初临异域大场面的紧张。
她与沈思齐交换了一个沉稳的眼神,微微颔首。
沈思齐上前一步,以流利的异域通行语朗声道:“尊敬的总督阁下,诸位尊贵的来宾!远道而来,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聊表我大庆国对黄金港友谊的珍视。”
随着他的话语,站在一旁的庆国随从们,动作沉稳而优雅地揭开了覆盖在数张长桌上的厚重丝绒。
刹那间——
流光溢彩!仿佛将天上的星河与人间最璀璨的梦想一同倾泻在了这异域的大厅之中!
最夺目的是居中那件半人高的羊脂白玉扇子。
玉质温润无瑕,通体凝白如新雪初降。
能工巧匠以绝伦的技艺,将一整块美玉雕琢成重峦叠嶂的仙山胜境,云雾缭绕间,亭台楼阁若隐若现,飞瀑流泉似有淙淙水声入耳。
玉山在无数灯烛的照耀下,流淌着圣洁柔和的辉光,仿佛凝聚了东方最缥缈的灵气。
环绕其旁的,是成套的雨过天青色冰裂纹官窑瓷器。
那釉色纯净得如同风暴过后最澄澈的天空,温润内敛,莹莹如玉。
器物表面自然开片的冰裂纹路,细密如蛛网,又似冰河乍裂,充满了天然意趣和神秘的美感。
旁边展出的几件点翠嵌宝首饰,更是将工艺推至极致。
翠羽光泽艳丽,细如毫发,与鸽血红宝石、深海珍珠、黄金丝线巧妙结合,构成凤凰、牡丹等祥瑞图案,华美绝伦,巧夺天工。
更有顶级香料,在特制的白玉香炉中静静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醇厚而清幽的芬芳,丝丝缕缕,沁人心脾,那是来自东方密林的灵魂气息。
“天神在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充满震惊的抽气声。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金碧辉煌的大厅。
所有的谈笑风生、所有的矜持优雅,都在这一片东方异宝的光芒面前凝固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那些展台,贪婪、震撼、不可思议的光芒在其中疯狂闪烁。
酒杯停在唇边忘了啜饮,扇子顿在半空忘了摇动,连穿梭侍应的仆役都忘了挪动脚步,只呆呆地望着那片突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美。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惊叹声如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美玉?比最纯净的月光还要圣洁!”
“看那瓷器!天啊,我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温润的青色!”
“那鸟儿……羽毛是活的吗?宝石的光芒简直要灼伤我的眼睛!”
“那香气……诸神花园里的气息也不过如此吧?”
黄金港总督,一位身材高大、留着浓密卷曲胡须的中年男人,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狂喜光芒。
他大步走上前,几乎有些失态地伸手想去触摸那白玉山子,又在指尖即将触及那温润玉质的瞬间猛地顿住,仿佛怕自己的凡俗玷污了这圣物。
他抬起头,看向沈思齐和沈诗雅的目光已完全不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与郑重:“尊贵的大庆使节!你们的礼物,让黄金港今夜星光失色!这不仅仅是珍宝,这是来自遥远东方的神迹!请务必告诉我,如何才能获得更多这样的……神赐之物?”
沈思齐从容微笑,开始与总督及围拢上来的豪商们周旋洽谈。
沈诗雅保持着得体的仪态,用还不太流利的话语介绍着几件主打珍宝的工艺与寓意,声音清越,举止从容,那份源于深厚底蕴的自信与优雅,在异域的华堂中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更添了几分神秘东方的魅力。
觥筹交错,赞美与试探的话语如潮水般涌来。
金杯玉盏在璀璨灯火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映照着各怀心思的面孔。
沈诗雅敏锐地感觉到,一道道灼热的目光粘附在她身上,在她所代表的珍宝上。
其中大部分是惊叹与渴望,但……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大厅边缘一根巨大的、雕刻着海兽图腾的石柱旁。
那里,一个身着华贵紫金色长袍的男人,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围拢上前。
他斜倚着冰凉的石柱,手中把玩着一只镶嵌硕大黑宝石的金杯,杯中殷红如血的酒液轻轻晃荡。
他的面孔隐在柱影与水晶吊灯交织的光暗分割线后,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唯有一双眼睛,鹰隼般锐利,穿透喧嚣的人群与迷离的光影,牢牢锁定在展台中央那尊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羊脂白玉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