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皇家贵女奉旨出巡,动静自然不小。
禁军都派出去一批。
这一年,人才凋零的内廷,开始涌现不少新鲜血液。
之前,还在观望,不敢轻易下场的京城各家贵女,在公主郡主都离京出巡后,知道再不站队,就要错失最后机会。
纷纷站了出来。
不当出头鸟。
也不甘于平凡。
在这个时机涌出来,刚刚好。
声势浩大的女学推进,熬过了最开始的夭折期,这才算正式开始。
之前,遣散后宫时,姜翎月想留她们在内廷效力,但好些妃嫔都选择了归家。
这会儿,有人开始后悔,递牌子进宫,想当女官。
姜翎月挑挑拣拣,也收用了些。
不过,给的待遇,不再如从前。
从前,内廷无人可用,给官位给的很大方。
稍微立点功劳,就能升官的好机会,但只有第一批离京的女官们,抓住了这个机会。
在内廷官衔最好升的时间点,她们纷纷崭露头角,一路登临了高位。
基本是,都是三品,四品的官衔。
现在,一下子涌进这些人,姜翎月给的封赏就吝啬了许多。
毕竟,物以稀为贵。
有人扼腕,有人叹息,也有人奋发图强,希望能后来居上。
后宫原来的两位高位妃嫔,惠妃鲁明瑶,和淑仪陈子芳,现如今都已经是正三品衔。
同样身居高位,甚至这会儿的品阶,还没有之前在后宫时的位份高,但手中的权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走到这一步,历经了多少险境,短短两年时间,就如脱胎换骨,洗去深宫大院里的尊贵,一身气势凛冽,是真正见过鲜血,手染无数人命的凛冽,比之家中父兄,完全不差。
她们身负重任,常年都离京在外奔走,偶尔回京,也只待上几日。
俨然已经成了皇后的左膀右臂,内廷诸多女官中的佼佼者。
小公主满周岁时,内廷势力已经辐射到了大瀚全国。
无论贩夫走卒,还是流氓地痞,乃至世家贵族,无人不知,女子地位在急速上升。
这样的势头之下,皇帝膝下只有一女的事实,就难免叫人多想。
朝中,无数大臣眼睛都盯着姜翎月肚子,盼着她生个皇子出来。
然而,他们盼的眼睛都要绿了,依旧没有皇后有喜的消息放出来。
这一年的隆冬,谢家长子也满了周岁。
对外,这依旧是石原卿的孩子。
他搬离了谢家,但依旧会三不五时的上门探望。
且,石家逢年节,都有厚礼送上。
有点什么稀罕物件,都给这个养在谢家的孙子送过来。
如此上心的态度,没人怀疑这不是石原卿的亲生孩子。
就连谢婉,都有些迷糊了。
她悄悄问过自己父亲,弟弟究竟是同父同母,还是同母异父。
曾经,一口咬定孩子是自己亲生骨肉的王少甫,这一次缓缓摇头,否认了。
他时日无多,早已病入膏肓,对外只有谢婉一个亲骨肉。
这年冬日,不顾劝阻,强撑着身体,亲自前往郓州,向刘家下聘,定下了女儿和刘家幼子的婚事。
此行过后,身体更是每况日下,一病不起。
丧父乃重孝,子女需守孝三年,谢婉已经十七,对她来说,三年太久了。
不要看着女儿成婚,王少甫不能安心闭眼。
在他的坚持下,两家婚期提前了很久。
一应流程从简,短短三个月,就到了大喜的日子。
谢家母女都是内廷女官,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门楣早已不同往日。
这次谢婉成婚,自然宾客云集。
久未出现在人前的王少甫,作为生父,也露了脸。
这位,曾经誉满京城的翩翩公子,瘦的很多,许是人逢喜事,精神头还算不错。
能给女儿的,他早就交给了女儿,这次接受新人敬茶时,只给了一把库房钥匙。
谢婉落下泪来,双手接过。
婚仪顺顺利利完成。
送走满院宾客,谢府再一次安静下来。
不过,这一次,家里多了个女婿,算是添丁,或许要不了两年,又能多出几个小豆丁。
一切都在蒸蒸日上。
但,王少甫快死了。
自从谢婉成婚,他像完成了最后一件心愿,身体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
看着床榻上,形容枯槁的男人,谢安宁再没有哪一刻,更清楚意识到这个事实。
这个,跟她纠缠两世的男人。
生命走到了尽头。
曾经强健的体魄,现在气血枯竭。
他甚至连抱紧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那双眼睛看着她。
谢安宁颤着手握住他,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
王少甫冲她笑了笑,“别哭。”
他往里挪了挪,“坐我身边来好不好。”
屋子里,都是药味儿。
生死面前,那些爱、恨、痴、缠的情感,似乎更浓郁了些,谢安宁吸了吸鼻子,掀开被褥上了榻。
王少甫把脑袋靠在她的腿上,微微仰着头看她,眼神满是流恋和不舍。
谢安宁抚摸他微白的鬓发,嗓音微哽,“那个梦里,你也白了头,但那时的你,还有个人样。”
“是强撑的,”王少甫小声道:“我强撑着那口气,想让你如愿。”
没有把事办好,他不敢下去见她。
“安宁…”王少甫握住她的手,勉强笑了笑,“我太坏了,到死都不想你忘了我。”
他死了,她还有长长的后半生。
日复一日里,她会不会真的把他忘了。
有泪落到了脸上。
“不会忘了你的,”谢安宁苦笑,“怎么能忘得掉。”
他的存在,早就融入她的生命里。
要把他忘了,无异于剜心割肉。
谢安宁捧着他的脸,红着眼看他,“你会不会怪我?”
她死了他不愿独活,殉情殉的毫不犹豫,他对她的感情毋庸置疑。
现在轮到她,远没有他的勇气。
她放不下的人很多,不舍,也不愿跟他生死相随。
哪怕,她真的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