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话让众人感到一丝不寒而栗
等价交换
的确，这是炼金术中最不变的原则，也是几乎任何有关炼金术书籍开篇的第一句话
这原本很好理解
就像炼金术中，如果要将“某物”炼成一块儿拳头大小的黄金，那么前者所拥有的特质就要与这块儿黄金的某一部分相同
可能是重量，可能是质量，又或是能量
这个世界拥有元素与魔力，通过炼金术能够做到的事情比几千年前多得多
炼金术这个名称的由来，就是“人们将贱金属熔炼成黄金”这一古老的、直观的“价值提升”结果
之后随着元素与魔力被发现，炼金术开始能做到更多的事情，它逐渐能够挣脱物品本身结构的束缚，例如将木材转化为金属；也能做到对元素与魔力的干预，例如改变法阵本身、例如将狂暴的雷光凝练成一枚晶体以作它用
直到后来，人们利用炼金术对生命进行干预，刚开始是动植物的嫁接，到炼制延缓衰老、延长寿命的药剂，接着是尝试缝合不同生物的特质（合成兽），最终则为炼金术发展出一个终极黑暗的课题：人体炼成——这也是大炼金时代毁灭的开端
时至如今，炼金术虽仍有限制，但和曾经对比，已经自由许多，并且，那些对炼金术了解、掌握得足够深入的大师们，可以对部分“概念”进行等价代换
众人相信面前这位女巫一定是这样一位炼金术大师，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的相信，到了此刻他们反而不太敢开口
就连童话故事中都说过，愿望是有代价的
“怎么，是老身的话把你们吓到了？”
尽管女巫背对着众人正调配着未知的药剂，但她却一语道出众人的犹豫
“有勇气跨过沼泽最危险的地段，却没有勇气接受抵达终点的奖励吗？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要老身亲自点名不成？”
女巫转过身来望向众人，目光在他们之间游走
她说话时笑吟吟地，然而没人觉得她是在和自己等人开玩笑
“唉……我这把老骨头可站不了多久哦，那个兽人的大块头，你先来吧？”女巫微微摇了摇头，旋即将米罗德点了出来
米罗德一愣，但立刻摇头：“谢谢前辈的好意，但我还是不了，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愿望，但我只是接受委托护卫他们前来的冒险家，只想平安回去”
“嗯……平安回家，是这个愿望吗……”女巫琥珀色的双眼盯着米罗德，但后者感觉对方只是在盯着他话语中那一段关键词
“不，前辈……”
米罗德闻言大惊，这女巫竟然将他的话语断章取义，从中硬生生拉扯出一个所谓的“愿望”
很快，女巫侧后方炼金台座的符文开始熠熠生辉，金黄色的光芒在米罗德眼中称不上耀眼，而是带着一种未知的恐惧
在他的感觉中，仿佛自己已经有什么正在失去……
“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米罗德面色苍白，他赶忙上前，伸手就想制止女巫
“在炼金过程中被打扰，老身可是会生气的”
女巫垂眸，话语平静
但就在此刻，众人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外部的强烈躁动
庞然可怕的气息自小屋上空升腾而起，这是比先前沼泽里那只触手怪物要强大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气息！
宗师级！
这座森林沼泽里，果然存在着宗师级的魔物，它们是直属于女巫“财产”
如此近距离感受来自宗师级的恶意气息，叫众人无法思考，连站都站不稳，接连跪倒在地，原本和他们相距无垠的死亡二字陡然迫近
几人里唯一能勉强半跪着的只有艾德文一人，毕竟，他曾在中距离感受过可以称得上当世最强宗师的威压——尽管当时自己处在神父的庇护之下，但那样的感受绝对是他此生唯一；之后，他也看见巅峰级强者的非凡手段，那夜晚中乍现的白昼，也是他平生仅见
相对而言，现在他所承受的压力，虽令他身形狼狈，却不会让他的精神也随之垂首
“…奶奶？”
这时，花无灵忽然开口唤了一声，那称呼中仍然透着疑惑
空……
“哈啊……”
“呼……呼……”
那股威压蓦然间消失不见，艾德文等人如释重负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仿佛又是一次劫后余生，他们这才感受到被汗水湿透的内衬贴在身上，带来一丝冷意
“好吧，好吧，你们真是幸运，奶奶我今天高兴，既然灵儿都开口了，老身就放你们一马”
女巫无奈又宠溺地说着，炼金台座散发着的光芒也立即消散
“说说吧，你们来这儿的需求是什么，老身尽量满足你们”
女巫的声音依旧沙哑，这次没有那么冰冷了，而是重新让众人感到慈祥
需求——需求本身就要付出代价，相比起飘渺愿望而言，它在感官上是可见的，这也意味着女巫的妥协
卡斯娜最先理解了女巫的意思，她扯了扯领口，感受着壁炉的暖意，率先带着试探意味地开口：“那个……奶奶，我想知道……我身上的诅咒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嗯…”女巫看向卡斯娜，似乎已经将她看穿，“当然，任何诅咒都有解决方法，你身上的这个…不算太棘手，但需要时间
小家伙是药剂师对吧，你身上的药草味从进门起我就闻到了，这样吧，奶奶给你两个选择，我可以告诉你方法，离开后你自己研究，又或者，你在我这儿留下一两年，替奶奶打个下手，奶奶可以保证诅咒解除，怎么样？”
卡斯娜闻言，只是低头思索片刻，眸子里的光芒便越发闪烁，只听她立即说：“留在这儿！奶奶的办法肯定是最好的！”
事实上，从选择出来的那一瞬间，卡斯娜就决定好了，毕竟，女巫这里有着无数平日里想见都见不到的资源，她身为药剂师怎么可能不垂涎于此，如今既然有这个绝好的机会，她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卡斯娜成功后，其余众人的心思顿时也活络起来，相较于先前女巫的强制手段，显然，有选择更容易让人接受
徐凌风第二个站出来，带着希冀地问：“奶奶，我想知道，有没有能提高我元素共鸣的可能”
女巫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沉吟片刻后，说：“你们都知道，元素共鸣后天想要再提升，如果不借助有着神奇力量的物品几乎没有可能，不过，如果你愿意留在这里，奶奶能保证五年之内让你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五年么……”徐凌风咀嚼着这个不算漫长也不算短暂的时间
最终，他摇了摇头
他的父母还在家，自己做不到一口气消失五年再回去，不会魔法就不会吧，自己不也是一路走到现在吗
“那还真是可惜……其他人呢？”女巫摇了摇头，看向剩下三人
岳阳和岳耀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我们的脸在几年前被大火烧毁了，希望您有办法帮我们恢复一下”
“这个简单”
女巫点头，而后迈开步子来到壁炉旁其中一个木架前，从高于自己头顶两层的置物板上，拿下来一瓶泛着墨绿色的药剂
“这个药水，可以为你们恢复容貌，但代价是喝下之后你们的寿命会减少大概一年的时间，如果要喝的话，大概一人一半就可以了”
女巫向两兄弟递出药剂
岳阳、岳耀相互对视一眼，随后接过药剂，拔开木塞，一人喝下一半
一年的寿命而已，他们尚且年轻，这个代价听起来，确实微不足道了些
喝下药剂后，两人几乎同时感受到身体发热，这股热量迅速涌上他们的脸颊，并很快发展成如火般灼烧的疼痛
“呃啊——！”
“唔！”
两人齐齐闷哼一声，再也站立不住，双膝砸在厚实的木地板上，双手死死捂住脸庞
一如当初被大火灼烧皮肤般，那股深入骨髓、仿佛要将皮肉都熔化的炽痛再次席卷了他们，甚至能隐约闻到一股焦糊味！
但这痛苦并非来自外部的火焰，而是源自他们皮肤之下、血肉深处
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们感觉像是过去数小时般，直到痛楚如潮水般褪去，两人蜷缩的身体才渐渐舒展，急促的呻吟也缓缓平复
将双手从脸颊上挪开，他们发现手掌布满了焦黑的碎片状皮肤
女巫拿过一个大号空烧瓶，魔力涌动之间，烧瓶顿时被白光覆盖，如液的白光在女巫手中被捏塑成椭圆形，待白光散去，那一只烧瓶赫然被炼成了一面圆镜
“随手就能将物品进行简单的炼成，真是好手段！”卡斯娜不免在心中赞叹
“看看效果吧”女巫说
岳阳、岳耀两兄弟来到镜面前，小心翼翼地摘下兜帽，只见那镜中映出的，不再是一副可怖的扭曲面容，而是两张普通的脸颊——是他们的日夜所求
“谢谢！”两人连忙鞠躬，向女巫道谢
“直起腰来吧，无需向我道谢，这是你们付出代价后应得的结果”女巫摆了摆手，目光看向最后一人，“你叫……艾德文，是吧，你的需求呢？”
见点到自己，艾德文向前一步，连忙说：“奶奶，我想去东方的海域城池，需要能尽快穿过森林沼泽的办法”
“喔，这个好办，你现在就可以朝东边走了，放心，一路上很安全的”女巫笑着说
“……就，这样？”艾德文有些愕然，怎么轮到自己了就一句话的事儿
“怎么？你不满意吗”女巫问
“不，没有，奶奶，我是想问……还有没有更快的办法，比如传送，之类的？”艾德文说
“传送啊，去一趟花费可不少，你付得起吗？”女巫恍然般点了点头
“这个…不如奶奶您先说？我想我应该还是付得起的”艾德文已经做好了拒绝女巫的准备，他可不想付出什么大的代价
“两百枚金币，怎么样？所有人之中，就你的需求最简单了，奶奶也不好找你要些别的什么”女巫报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代价
其余人顿时一惊，两百枚金币真不是个小数目，哪怕是雇佣一支冒险者小队作为护卫前往东边，又或是干脆买一套极好的，能够让三阶魔法师同阶几乎无敌的套装都还有剩的，而这些钱在女巫这里，仅仅只是一次单向传送的费用
不过，他们显然还是小瞧了艾德文的财力
他刚准备拒绝的话语被自己强行咽到肚子里，转而连连点头：“就这么说定了，奶奶！”
话音未落，他伸手一挥，脚边的木地板便立即出现一堆金光灿灿的金币
“我也不知道这有没有两百枚，但肯定只多不少，多的就当送给您了”
女巫见状，显然也愣了一瞬：“……看来奶奶我还是要少了，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奶奶就不会反悔，现在就出发吗？”
“当然！”艾德文已经等不及了，他看向众人，伸手又甩出几个小袋子，“感谢各位的一路照拂，这是给你们的补贴，我就先走一步了，日后再见！”
话音落下，随着女巫伸手一挥，艾德文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原地
女巫出手时，众人没有感受到空间元素的波动，显然这又是一次对炼金术的运用
众人看向手中艾德文最后扔出来的小袋子，拎动时里面传出哗哗响声，显然又是一小笔金币——还真是财大气粗！
“小家伙们，现在时候不早了，要留下来过夜吗？”女巫看向其余几人，笑着问
“呃，不用了奶奶，谢谢您的好意”徐凌风等人连连摇头
“那就快些走吧，现在外面还算安全，如果等到了晚上，奶奶可就不能保证什么了哦……小卡斯娜，去和你的伙伴们告别吧”
女巫说完这话，便缓缓走到壁炉旁的高背摇椅上坐下，重新拿过毯子盖在腿上，享受着炉火带来的温暖
“好的奶奶”
卡斯娜说着，与徐凌风等人一同出了门
小屋外，似乎比众人刚来时更冷了些，不过那些萦绕在周围的危险气息已经无比微弱
来到小屋区域的边缘
“等等”卡斯娜唤住众人，“我写封信给我姐姐，你们离开后，谁帮我送出去吧”
说着，她拿出纸笔，又拿出几张名片递给徐凌风等人
“这是我家的店铺，专门卖药剂的，效果强力，童叟无欺，如果你们有需要了，可以多去光顾，平时也帮我们多宣传宣传啊，信件的话，到时候送给老板就好，那是我的姐姐，跟她说我很安全，但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就在卡斯娜还在屋外奋笔疾书时
小屋内，花无灵正笨拙地收拾着地上堆起的金币
如果让外面众人看到这一幕的话，想必会非常震惊：很难想象，战斗中强大无比的花无灵，在收拾这一堆金币时，没有——或者说她根本想不到用更有效率的方法，而是将这些金币一枚枚地拣到手心里，直到手里根本塞不下了，才起身将它们放到其中一个木柜旁，地面的布袋中
她甚至没有选择将布袋拿到金币旁边
“灵儿”女巫忽地开口
“奶奶？”花无灵放下刚握紧的金币，起身回应
“‘他’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有让你带话过来吗？”女巫问
高背摇椅缓缓晃动着
花无灵点了点头：“主人说，让我对您，尊敬一些，让我，叫您奶奶，还说，叫奶奶想办法，用奶奶的炼金术，让我看起来，‘完美’，一点”
说着，花无灵终于脱下她的兜袍，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只见她有着一副姣好的面容，兜袍下的身子是赤裸的，脖颈之下，与身躯的交接处，有着一圈缝补的痕迹
她的女性第二特征非常明显，可却没有第一特征，身躯就像一具服装店常用的模特
在她的背后中心位置，一枚彩色的核心被镶嵌在那儿，华光流转
“花无灵……是个好名字，那小子还真是天才，竟然能把你炼出来……不过，他还是那么喜欢把难啃的骨头留给老身，就是不知道之后的时间，够不够咯”女巫喃喃道，“好了，把衣服穿上，别让那个炼药的小姑娘看到你这个样子”
…………
森林沼泽东边
艾德文正向着海域的方向狂奔
那是属于他的冒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