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儿啊?您能带我们去一趟吗?”
付宁从兜里掏出两块大洋,“不让您白辛苦!”
“引个路的事儿,您们这客气的!”老头儿嘴上推拒着,手上是一点儿没犹豫,把钱接过来就揣怀里了。
“往那边去,还得有十几里地呢,跟着我走吧。”
老头儿拽着公羊脖子上的粗麻绳,给它调了个方向,“当啷、当啷”的又开始晃晃悠悠的走起来。
付宁三个人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一不留神把人跟丢了。
走了两里多地,羊的速度慢下来了,老头儿也就慢下来了。
付宁摘了帽子擦了擦汗,又赶紧戴好了,这要是着了风,且得脑袋疼呢。
“大爷,人家养羊都养一群,您怎么就弄俩啊?”
好不容易把气儿喘匀实了,付宁开始跟人家搭话了。
“嗐,我这原先也是一群来着,这两年不是旱嘛,养不住了,能卖的都卖了。”
他伸手指了指找到草就啃两口的羊,“这是一公一母,就剩这俩了,不能卖了,等到开了春儿,就能下羔子了,还有缓儿。”
老头儿还是那个不紧不慢的步子,羊走得快,他就快,羊走得慢,他也慢。
这一路上,他给付宁指了指四处的山,这个山叫什么,那个岭叫什么,看见那块大石头了吗,传说啊……
十几里地,不知不觉的就这么走过来了。
眼前的路陡然变窄了,斜着向上抬起来了得有四十多度。
老头儿站在坡底下不走了。
“呼……呼……大爷,这是到了吗?”
付宁喘得跟个破风箱似的,弯着腰把手放在膝盖上,皱着眉毛看着那个路,眼里都有点儿绝望了。
“嘿、嘿,这个地方不好找就不好找在这儿了!”老头儿把羊拴在旁边的酸枣树上,拨开路边的杂草,往里走了十几步。
“要是雨水大些,这里草厚得趟都趟不动!”他使劲儿把草杆子往两侧踩倒,露出了一个豁口。
“得从这儿走!”
付宁顾不上喘气,几步跑过去,这儿居然有个入口?
跟着老头儿从豁口出去,走了一段儿下坡路,又转过一道山壁,跳过两条山涧,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
这里是两山夹一谷的地形,他们脚下是一片的鹅卵石。
“这儿原来是小河吧?”付宁随手翻起几块石头,露出下面的沙子。
老头儿又上下的比划了一下,说这两年是旱大发了,他从小到老几十年,这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地方断流。
就是前几年大旱的时候,这个河里都还有手腕粗的一股水。
又往山上指了指,说那儿有个大石头窝子,能存不少水,往年还能捞着鱼,不知道今年怎么样了。
付宁又跟着他往山上走,两边的山势开始平缓起来,但是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白花花的石头,草木都非常稀疏。
怪不得有水却没人呢,一点儿土都没有!
老头儿一边儿走一边儿磨叨,这里草太稀少,平时放羊他都不怎么来这里,鞋都磨破好几双了,羊都吃不饱。
等爬到半山腰的石窝子边儿上,付宁头一个先坐地下了。
老了?
不对,是这回大病了一场,身体太虚!
付宁心里是不肯承认自己上岁数了的,一边儿喘着气儿,一边儿让苗家兄弟把东西卸下来,好好儿歇歇。
那大爷坐在他边儿上笑呵呵的抽着旱烟袋,用烟袋锅子指了指付宁,“后生,还不抵我这土埋到脖子的人哩!”
付宁不好意思的跟着笑了两声儿,又喘了一阵儿,才站起来仔细看看眼前这个水潭。
这是个大石坑,面积能有个足球场那么大,但坡度很缓。
看着石头上留下的水纹,以前这里的水是满的,还能往山沟里流。
那储水量也是相当可观了。
两边山上还是石头,太阳照着直泛白光,偶尔在石头缝儿里钻出一丛杂草,或是一棵七扭八歪的小树。
站在石窝子边儿上往下看,来时的路和一路上的山水变成了一根一根的线条飘在付宁眼前。
这些线组合起来,怎么有点儿眼熟呢?
“大爷,哪边儿能上去那个最高的山顶啊?我想爬上去往下看看!”
老头儿把烟袋锅子在旁边的石头上一磕打,再把烟荷包往烟杆儿上一缠,随手就插在腰带上了。
“这边走。”
付宁跟着他走,让苗诚跟着自己,苗义留下看东西。
苗诚把行李往弟弟跟前推了推,对着老头儿的背影一撇嘴,苗义把电台抱在怀里一点头,从怀里掏出了匣枪,“咔哒”一下打开了保险。
顺着石窝子边儿上的小路一直往上爬,脚底下都是溜光的石头蛋子,饶着是这样干燥的天气,都走一步滑三滑。
要是赶上个雨天,手上没有两把钩子大概是爬不上来了。
付宁是手脚并用才没有跌断了脖子,但是一路出溜,就像是香道上那些三步一稽首、五步一磕头的信徒一样。
好不容易上来了,他不光腿都抬不起来了,眼前还一阵一阵的发黑。
但他坚持着第一时间往山底下看。
这山、这水、这路、这走向……
一根一根的线往他心里的那张白纸上落。
“大爷这个地方叫什么呀?”
“这儿啊,叫拾福峪。”
“这名儿挺好,有什么讲究吗?”
“这穷山能有什么讲究!原来就是有这么个音儿,大伙儿就这么叫。
后来觉得这两个字吉利,再有人问,就说是拾起的拾,福气的福了。”
“哦,这里来的人多吗?”
“没人来!一个石头趟子,柴火都没有,上这儿干嘛来啊?!”
老头子又点起了他的烟袋锅子,在朦朦胧胧的烟雾里,付宁听见他说,“不过听说原来这里不叫这个名儿。
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他听他爷爷告诉他,这个地方原来叫石佛峪,是人们叫着叫着就叫岔了。”
石佛峪?
佛?!
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