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清河郡,五龙山大营。
作为新龙骧军的驻地,此地驻扎有赵人主力军骑一营、幽州郡兵、易州郡兵,
加上辅兵、仆从、民夫等等,龙骧军麾下有近五万人。
而李兴、李泰,两支北疆人的嫡系,分别屯兵清河郡、信都郡。
地处河北腰部,既有成为中原预备军的作用,也有防备朱雀、玄武任何异动的威胁。
只是,随着如今朝局渐渐明朗,
皇帝虽然无勇名,但至少算得上仁君,以至于龙骧军的作用日渐减少了。
龙骧大营,朱旗飘扬,铁马铮铮,
高耸的辕门寨墙内,不时有骑兵奔腾而过,将河北各种情况,汇聚到龙骧军帅帐。
赵忠义已经转主簿文职了,
原来的行军主簿刘忠武成了长安太守,十六营赵武生成了汉中太守,刘承玄成了金城太守。
龙骧军的情况,是基本分散在了各地。
“之尔祸阿歹那头草原上发情的公羊,指不定在漠北那条河边唱歌呢。哈哈哈……”帅营里,赵忠义讥讽的调侃库尔旗营。
可李兴从骑一营主簿的眼神中可以判断,
就在他们这一群人里面,如今啊,最轻松还真是阿歹。
忽然,就在赵忠义喋喋不休之际,
大赵第一勇士,青龙李兴猛然气血迸发,一股强大的威势,澎湃而出,
“何方妖孽?!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赵营。”
堂下,干文职的赵忠义猛地一惊,
要不是上将军反应,他都还不知道有人来了。
可这个人也太厉害了,竟然能无声无息的穿过防备森严的五龙山大营。
黑暗中,回应李兴的是一枚速度极快的飞箭。
那飞箭直奔李兴而去,赵忠义等几个心腹吓坏了,正欲命令兵卒去追。
但下一瞬间,帅台上,青龙李兴一声冷喝,阻止了众人。
面前是一支突兀的飞箭。
这支飞箭一出手,李兴就知道不是来杀他的。
以那个人摸到近处才被他发现的实力,足见此人在他之上。
放眼天下,青龙李兴虽然算不得最靠前的几个,但能赢他的,两只手数得完。
这刺客若是真想杀他,此箭的威风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水平。
飞箭粗糙古朴,一看就是江湖把式。
在箭支上面,缠着一张小纸条,李兴眼神冷厉,缓缓打开,
但只是一眼,龙骧将军不禁瞳孔微缩,头皮发麻。
“速解兵权,否则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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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正始二年,六月。
一声惊雷,在整个幽朝堂炸响。
赵人功勋元老,自雪林时代起,便是赵军灵魂人物的五兽将之首青龙,在看望李太后之际,自觉旧伤复发,请辞龙骧将军一职。
可当天,李娘子不仅不准,还大骂了皇帝懈政怠政,
要求赵帝李安赐予李兴更高的官职,别让青龙等将士寒心。
但李兴去意已决,几番武德殿朝堂请辞,
一再说明,才能不济,恐误国事,不愿再担任龙骧将军。
最终,此事由李娘子、太师李岗、太尉李全……等多位赵人元老的共同主持下,
将龙骧军的编制,永久退出赵军序列。
可皇帝恩典,李兴依旧能继续担任骑一营统领,且不出意外,这个将军之位几代内都会是李氏霍家把控。
正三品的武将官职,也特殊保留,只是从龙骧将军,改成了龙武将军。
六月末。
幽州城,东南。
华清宫大营。
今日,曾经上官家的翠山驻地,来了一位很特殊的客人。
朱红金边旗帜,一路连绵,铺满整个沃野。
越午时过后,大军尽头,
一支朱红翅膀的兽骑队伍,在几员猛将的打头下,缓缓进入了皇帝大营。
“哈哈哈,保叔。安儿又见到你了。”
大营中心,眼袋浮肿的李保受宠若惊。
他看见,打头迎接并亲自挽住他双手的儒甲将军,竟是皇帝李安。
只见在数万将士面前,皇帝李安对朱雀将军李保可谓推崇备至。
一应礼仪都是赵国最高规格,并整个青山勋贵,来陪坐者不下十几位大将。
皇帝将台,瘦弱的李安拽着保爷的双手要他坐主位。
前面保爷还能勉强接受,这龙椅他打死也不敢碰。
几番措辞,双方甚至都出现谦让推搡的局面后,
李安这才扶着保爷,坐在下首左边两步外的侧主位。
回到龙椅上,李安始终笑意盈盈看着保爷,轻轻鼓掌后,
整个大营里,响起了金戈钟鼓之音。
身姿婀娜,干净利落的辅兵女子,跳起了战场剑舞。
而在几十位大将欣赏歌舞的前方,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皇帝跟保国大将军的对话,几乎可以决定半个天下。
“保叔。先皇跟皇兄,都说您是赵人的基石。今日安儿也没办法,否则绝不会邀请保叔过来。”
李安的话很轻,但在保爷耳中却有千斤之重。
将台上,遥望歌舞,李保几番犹豫,还是开口乞求道,
“陛下,将士们是有些骄横了,臣这次必然严办!”
严办?!
对于这个回答,李安显然不满意。
龙椅上,李安忽然端起酒樽,坐到了保爷旁边,
他一边倒酒,一边无奈的哀叹道,
“保叔。他们已经不是骄横,他们是在为难朕。”
“武尊礼在南阳郡,跑马圈地,说补偿洞庭湖一战丢失的功劳。武德殿弹劾的奏书有多高?朕难道没忍。”
“梁大眼公然跟杨延将军抢夺后勤粮草,还在整个战区缉拿私盐。朕又说了什么?”
说到这里,身覆龙袍儒甲的李安,又脸色为难的给保爷倒了一杯清河醉,摇头叹息道,
“朕是小辈,走到军营里去,往那一坐。不用你们说,朕也知道羞愧。”
“可这江山传到朕手里,总不至于要分掉吧。保叔!!你说朕能怎么办?”
皇帝李安的话很实在,也没有撒谎。
这些骄兵悍将,是一个个过头了。
如今这个形势,估摸着北疆族人们早已商议完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明皇帝清除功勋将领的决策,肯定得到了大多数北疆宗族的支持。
“朕没有父皇的掌控力。也没有皇兄的威望,足以压服各方大将。”
“朕很难的,保叔。安儿真的不希望,保叔这个年纪,还来经历什么波折。”
“陛下,他们愚笨、肤浅。可他们的功劳很大啊。”面对皇帝这样的话,李保已经知道,恐怕这次是腥风血雨。
华清宫大营,
鼓声嗡鸣,歌舞升平。
将台龙椅左侧,搭着李保肩甲的皇帝李安,嘴角露出了邪笑,
此刻,既然保爷松口,那一切好办。
他只需打消朱雀将军的最后一丝顾虑,便能大举行动,
“朕真的搞不懂,些许银钱有什么好争的?赵法摆在那里,他们为什么要争。”
“有过就要罚,这个是规矩,也是国法!”
“朕没有逼他们啊。是他们往刀口上撞啊。根本就怪他们自己,根本就怪他们自己啊。”
“到这个时候了,他们当然装可怜。为了活命,他们什么干不出来?”
身旁,李安说的急躁,也说委屈。
此情此景,皇帝如此诚恳,李保再不能沉默,他必须表态了。
如果说方才还是乞求,那现在已经是威胁了。
结合李兴丢掉龙骧将军一事,他李保的朱雀将军,肯定也是到头了。
如果不听皇帝的,他李保还真要经历波折……
“陛下,这些年征战,臣自感年事已高,愿告老还乡。”
“待在幽州吧。五爷爷太尉空了出来,保叔就顶上吧。”李安叹息一声,不愿意过分打压保爷。
可这急流勇退,要退就彻底。
这个时候,保爷可不糊涂。
待在幽州?万一哪天来个人说他像司马仲达,这……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龙台上,左侧宴台。
眼袋浮肿的李保,握着皇帝的双手,声泪俱下道,
“陛下,臣没几年活头了。就想去燕郡过点安生日子。请陛下成全。”
“那好……朕会从国库拿钱,绝不亏待保叔。”
哼哼,小崽子挺毒的,罢兵权还不算,还要老子出钱。
得寸进尺的见多了,可华清宫大营,今日见到皇帝李安,保爷才知道什么叫过分。
听着皇帝话,兵油子李保怎么可能不会接茬,“启禀陛下,臣在辽东这些年颇有积蓄。”
“听闻国库艰难,这朱雀将军也没当了,正好空出三十万贯,算是补多领的军饷了。”
“好,好,好。朕会……这样君臣和睦挺好。”龙台上,李安高兴啊。
赵国皇帝见保爷怒目,自是不再多生曲折,李安害怕再薅下去,保爷真的要来事了。
军营大宴,在两人互相挽手,大声欢笑声中,
李安杯酒释兵权,圆满结束了华清宫之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