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棠许视线在江暮沉脸上停留了片刻,才微微勾了勾唇,缓缓道:“这句我就不怎么熟悉了。你好像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江暮沉呢。不过幸好,现下你的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棠许转身欲走,江暮沉却又一次抓住了她,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她,“我在问你话。”
棠许用力挣开他的手,才回转头来看向他,反应过来之后,又笑了一声,说:“也是,在你眼里,我一向是诡计多端的。那请问我假装失忆能得到什么呢?”
“你不知道你能得到什么?”江暮沉看着她道,“难保你不是为了——”
话说到这里,他骤然顿住,目光落在棠许脸上,却迟迟说不出后面的几个字。
反倒是棠许却微微偏了头看着他,问:“为了什么?”
江暮沉紧盯着她,双唇紧抿,似乎是不打算再说话了。
棠许似乎也不期望他的回答,收回视线之后,终于再没有任何停留地转身离开。
棠许出了门,刚刚走下门前的台阶,抬眼扫了一下,脚步不由得微微顿住。
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开车来,这会儿要离开还要再叫车,再加上她答应了陪江北恒吃晚饭,所以一时之间,这离开的脚步像是被绊住了一样。
棠许没有太过纠结,很快,她就转身又走回了客厅里。
江暮沉显然没想到她竟然会去而复返,视线落在棠许身上,一时竟再没有办法离开。
“你别误会。”棠许说,“我答应了江先生要陪他吃晚饭,所以才会回来。至于你,我真的没有任何企图——我想这一点,我在我们离婚的时候,我就已经证明了,对吧?”
这句话说完,棠许算是完整地表达了自己,换来的则是江暮沉没有停留地摔门而去。
听着江暮沉离开的动静,棠许不为所动,反倒是英姐着急地走出来,走到外面去送了江暮沉。
等到她再回到客厅,看见安然坐在沙发里的棠许时,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走上前来,对棠许道:“少奶奶,你不记得这两三年间发生的事了,所以你也不知道,少爷他这两年性子真的改了很多,对你也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是吗?”棠许只淡淡应了声,道,“我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英姐又道:“只要你愿意给他时间,你一定可以感知到的!都已经错过这么些年了,难道还要继续错过吗?”
听到英姐的话,棠许也只是淡淡一笑,近乎敷衍地回答道:“好,我再观察观察。”
等到江北恒起床,听说江暮沉回来过,目光不免落在棠许脸上,观察起了她的神情变化。
“看我干什么?”棠许说,“我只听说这三年你们也没有什么父慈子孝的场面,难不成您还怨我气走了你的宝贝儿子不成?”
江北恒闻言,只轻轻叹息了一声,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只是道:“你刚从医院出来,医生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医嘱?”
“没有。”棠许说,“我这样能跑能跳能吃能喝的,需要什么特别医嘱?您想说什么?”
江北恒似乎噎了一下,才又笑了起来,说:“失忆之后,人反倒敏锐了许多——”
“那当然。”棠许回答,“我都已经没有记忆了,自然要警醒一些,否则岂不是变成一个糊里糊涂的大笨蛋?”
江北恒闻言,又叹息了一声,才道:“只是想说,你身体要是没什么大碍,过两天陪我去参加一场商宴吧。你现在的记忆缺失情况也实在是棘手,说不定去宴会上转转,多看点熟悉面孔,能想起来什么也说不定?”
棠许说:“商宴上哪有什么我熟悉的人?那些人我都只能在各式各样的报道之中见到……再说了,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和身份,我再陪您出席什么宴会,好像不大合适吧?”
“在报道中见过,也算是记忆之中的人吗?”江北恒笑言了一句,顿了顿,才又道,“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毕竟你现在这个状态,以你舒适为主。”
话音刚落,江北恒忽然就掩唇咳嗽了几声。
眼见他这个模样,棠许不由得蹙起眉来,说:“您身体本来就不舒服,这几年也都是在将养身体,去那些商宴凑什么热闹?还不如在家安安生生休息。”
“你以为我不想?”江北恒无奈轻笑了一声,说,“可是有的事情,就是逃不开的啊!”
他说完这句,棠许静静跟他对视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说:“陪您去可以,到时候要是记者问什么奇怪的问题,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
江北恒眉眼之间顿时就透出欣悦来,说:“放心,我会跟主办方打招呼,不会让记者骚扰你的。”
棠许嘟哝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
对于棠许要陪江北恒去参加宴会这件事,宋洛白显然是很不满的。
然而自从棠许失忆回家之后他就变得格外沉默寡言,再加上陆星言知道这件事之后并没有表示反对,因此宋洛白也一个字都没有跟棠许说,只是在进出房间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棠许对此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在临参加宴会前敲了敲他的房门,说:“跟你说一声,你要是把门摔坏了,我是不会帮你修的,从你自己的零花钱里扣。另外,要是楼上楼下有邻居来投诉,你自己应付,我是不会帮你回应一个字的。”
说完这句,棠许便径直出了门,下楼坐上了江北恒派来的车。
原本是要跟江北恒在半路汇合的,然而车子刚刚驶出去没多久,司机接了个电话,忽然就变了脸色,回头对棠许道:“棠小姐,江先生刚才身体突然不舒服,被送到医院去了,您看——”
棠许闻言,顿时也变了脸色,吩咐道:“去医院。”
等她赶到医院,江北恒正在秘书的搀扶下从检查室走出来,一眼见到棠许,不由得微微诧异,“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棠许微微有些恼火,“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要到医院来?”
“没事。”江北恒忙道,“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棠许径直就走向了他身后的医生,直接向医生询问起来。
医生和江北恒原本就是多年的好友,见到棠许这副关心的样子,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说:“的确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受凉头晕,回去好好养着就可以了。”
棠许登时转头就又看向了江北恒,说:“听到没有?受凉头晕,赶紧回家休息去!”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江北恒说,“我必须要去那个宴会上走一遭。”
“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非得在那个宴会上才能解决吗?”棠许说。
“嗯。”江北恒点了点头,看着棠许道,“非去不可。”
最终,终究还是棠许又一次败下阵来,还是答应陪他去那个宴会,但是也有一个条件,就是两个小时内必须要离开。
因为这一耽搁,两个人抵达会场的时候,已经到了宴会开场的时间了。
蹲守在门口的记者们早已经到旁边休息了,一下子见到两人,顿时就要再度冲出来,却好在都被安保人员拦住了,不得近身。
棠许扶着江北恒,在主办方工作人员的接引之下,一点点步入会场。
晚宴刚刚进入正题,商会主席叶含章正在致开场辞,台下淮市商界各种各样的杰出人物黑压压坐了一片,随便抬眼一扫,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江北恒的座位恰恰被安排在首桌。
因此棠许搀扶着江北恒穿过宴厅中央的地毯走向首桌时,从最后一桌起,几乎满室人的目光都渐次投了过来。
在这样的场合,大家的注意力自然都是集中在江北恒身上的,棠许作为一个不怎么在公众前露面的“前儿媳”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因此她并不紧张,反而坦然地回望每一束投递过来的视线。
扶着江北恒来到首桌之时,台上的叶含章暂停了致辞,而首桌上的其他人也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一向与江北恒交好的两个老朋友更是亲自站起身来为他拉开凳子。
这样一来,几乎所有的视线都看向了这边。
眼见着江北恒坐下后,抬手跟台上的叶含章打了个招呼,棠许这才在他身侧的位置落座,一抬眼,就对上了对面那张桌子上投过来的视线。
一如她那天跟江北恒说的,多数都是她在各式各样的新闻报道之中见过的人,只除了一张生面孔——
那是一张极致优越的面容,看向这边的时候,清隽利落的眉眼之间,锋芒毕露。
棠许的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然而目光之中却是无波无澜,仿佛不过是见到一个初见的陌生人,只因为他坐的位置特殊,偏偏自己又不认识,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恍惚之间,那人似乎也看了她一眼,却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扫而过,如同其他人一般,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江北恒身上。
等到棠许收回视线时,发现江北恒正微笑着转头看她,同时低声问了句:“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棠许回答,“这些人,从前在我记忆中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好像时间都停滞了一样,那三年有没有,好像都没有什么影响。”
“怎么会没有影响呢?”江北恒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才又道,“第二桌居中那个呢?你认识吗?”
“不是燕时予吗?”棠许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