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跟她说什么。”燕时予说,“她原本就是要走的。”
棠许说:“可是她是为了见季时青来的,却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就这么走了?”
燕时予站起身来,说:“足够了。再多些什么,只会让彼此感到不舒服。”
棠许又怔了一下,朝里面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走到燕时予面前,轻声道:“万一季时青是在说反话呢?”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反话,燕漪能给他的就这么多。”燕时予说,“早些清醒也好,不用抱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期待。”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棠许心下还是不免有些难受。
“可是……为什么呢?”她忍不住道,“她既然肯来看他,还让你照顾他,说明她心里是有这个孩子的。可是为什么她又可以走得这么轻松,这么从容?”
“这就是燕漪。”燕时予说,“她爱别人,永远不会比爱自己更多,并且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棠许虽然只是第一次见燕漪,可是从她的行为举止到燕时予对她的评价,她仿佛已经能够看到过去这么多年的燕漪。
理直气壮,问心无愧这几个字给棠许造成了很大的震撼。
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活得这么逍遥不羁吗?真的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吗?
眼见着棠许有些怔忡的模样,燕时予只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她的脸,说:“我先带季时青回去,你早点休息,我明天晚上再过来。”
棠许缓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燕时予就走到了里面那间屋子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季时青,出来。”
里面并没有回应,可是大概半分钟后,房门还是轻轻打开了。
季时青站在门后,看向燕时予的目光有些复杂。
看起来他会开门是因为对燕时予的畏惧占了上风,可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呢?
可惜燕时予并没有给他留什么幻想挣扎的空间,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她已经走了,你可以回去了。”
季时青眼神里瞬间闪过一抹怔忡,片刻之后,又迅速化作了有些过火的轻松。
他耸了耸肩,呼出一口气,说:“那可真是太好了。下次她再回来,舅舅你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我不喜欢这种突然袭击。”
燕时予只瞥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季时青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走出来,站在客厅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一番扫视后,他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餐桌上那些只稍稍动了一点的外卖餐食上。
棠许见着他的目光,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还是问了一句:“你刚才不是饿了吗?先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不用了。”季时青看向棠许,又一次笑了起来,“已经很晚了,就不打扰姐姐你了,再待下去,怕我舅会揍我。那我先走啦,姐姐再见。”
说完他就迅速收回视线,拿上自己的外套,老老实实地从燕时予面前经过,走了出去。
燕时予又和棠许对视了一眼,也走了出去。
这还是棠许第一次见到季时青这么老实地离开,一时间不免生出许多情绪,一回头发现宋洛白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之后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等到他从卫生间出来,棠许正在收拾餐桌上的外卖。
宋洛白瞥了一眼,说了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叫了东西来别人家里吃,吃完直接就扔这里了?”
棠许倒是没有什么表态,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季时青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他能跟我说什么?”宋洛白说,“我跟他又不熟。”
棠许闻言也不再多问什么,宋洛白倒也没有转头就走,竟然上前来主动帮着棠许一起收拾,随后自己拎着垃圾下了楼。
棠许微微松了口气,等他重新上楼才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的时候依然不可避免地想起刚才燕时予对燕漪的评价,久久缓不过神来。
……
第二天晚上,燕时予如约而至。
像往常那几天一样,他买了菜上来,一顿洗洗刷刷,准备自己做饭。
棠许熟练地帮他系上围裙,一时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所以,燕小姐她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她还会再去见季时青吗?”
“不会。”燕时予回答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棠许一时没缓过神来,“去哪里了?”
“她原本待着的地方。”
“这么快就走了?”棠许闻言更加想不通了,“她应该才刚刚才回来吧,真的只见季时青一面就走了啊?”
“这不就是她回来的目的吗?”
棠许忽然就偏头看向他,有些狐疑地问道:“不会是你要她离开的吗?”
燕时予迎上她的视线,反问:“这个推论从何而来?”
“你不高兴见到她,也不高兴她跑到我这里来,所以你想要她离开啊。”棠许说。
燕时予道:“如果燕漪是能够按照别人的安排过活的人,那今时今日,只怕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棠许知道他没有骗自己。
“她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一早的飞机。”
棠许再一次被震撼到了。
“所以,季时青对她而言,真的只是看一眼就足够了?”
“我说过,她给不了季时青更多。”燕时予道。
棠许怔忡片刻,不由自主地呼了一口长长的气。
坦白说,这样的人生,是她从来没有设想过的。
好像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束缚她,她大概也从来没有给自己的人生设限,她好像永远只是她自己,足够任性,足够自由,无任何后顾之忧。
即便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生下孩子,却从不曾被母亲的身份所束缚,孩子怎么样好像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她依然完完全全是她自己,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
至于孩子,甚至可以彻彻底底地丢给旁人。
即便从来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还是可以在面对孩子的时候像个无辜的小姑娘一样撒娇。
“做人真的可以自由到这种程度吗?”棠许忍不住低声低喃了一句。
燕时予手中的刀具骤然停顿了片刻。
“燕漪不是什么正常人。”燕时予说,“可是这样的做人法子,也不是完全不可取。”
“怎么说?”棠许不由得问道。
燕时予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看向了她,“背负太多会很累,适当放下一些,自私一些,会轻松得多。”
棠许安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这话,你是说给自己听的吗?”
“不,我是说给你听的。”燕时予说。
棠许蓦地怔了怔,随后道:“说给我听干什么?我又没有背负什么东西。”
她微微垂了眼,下一刻,燕时予却弯下腰来,又一次跟她视线持平。
“不管你有没有背负什么,我都希望你可以活得自由一点。”
棠许心头瞬间也涌起无数种情绪,问他:“我还不够自由吗?”
燕时予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道:“那就,更自由一点吧。”
棠许有些恍惚地对上他的视线,片刻之后,只是缓缓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