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时，顾晟已经知道会看见谁了。
“你们回来多久了？”
“半个月了吧。”
塔顶的少女转过身，身后是灰烬城铺展开的霓虹海洋。
霓虹灯牌的光芒透过破碎的玻璃穹顶，灰蓝色的短发被霓虹映出金属般的光泽。
任莹——她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显得格外孩子气。
可偏偏又穿着不对称外套和热裤，露出的腰间皮肤在夜色中白得晃眼。
这穿着可和他印象中的她有些区别。
顾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今天是你回来这里的第三天，我知道哦。”
她轻巧地跳下了望台，鞋跟叩击地板发出清脆声响，棒棒糖在唇间转了个圈。
顾晟的目光扫过她腰间挂着的那堆自制小装置，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你哥......最近怎么样了。”
“老样子。”
任莹耸耸肩，糖棍随着说话轻轻晃动：“就是队伍越来越大了，什么怪人都有。”
她突然凑近，带着糖果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比起这个——我现在是不是漂亮多了？”
顾晟下意识后退半步，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她脸上。
确实不一样了，少女的轮廓已经完全长开。
曾经带点稚嫩的脸颊现在线条分明，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睛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小心蛀牙。”
顾晟轻轻笑了声，两年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轻轻抹去。
还好，她和以前一样。
“才不会！我天天刷牙的。”
任莹气鼓鼓地从口袋里摸出个包装着的糖果：“要吗？草莓味的。”
顾晟看着递到眼前的糖果——
突然明白昨晚那些追踪者为何突然撤退，也明白为何那份情报非要他亲自来取。
“谢谢。”
他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糖纸，任莹却突然把手一缩。
“喂。”
她皱起鼻子，棒棒糖从嘴角滑到另一边腮帮，在脸颊顶出个小鼓包。
“你刚才说什么？”
任莹歪着头，发梢被霓虹染成渐变的紫红色。
“......谢谢？”
顾晟的手僵在半空。
“哈！”
任莹突然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下锈蚀的栏杆，金属震颤声在塔顶回荡。
“在荒野那会儿，你和我老哥抢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时，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夸张：“现在居然跟我说谢谢？”
顾晟的手在风衣口袋边沿停顿半秒，才慢慢插进去。
远处全息广告变换的光影掠过他的侧脸，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那要怎么说？”
“像以前一样啊！”
任莹突然凑近，发梢扫过他的下巴：“直接抢过去，或者——”
她晃了晃糖果：“说‘给我’。”
夜风穿过观景塔的裂缝，带起一阵金属锈蚀的气息。
顾晟看着眼前这个明明长大了却还像孩子般闹脾气的少女，突然伸手——
却不是去拿糖，而是揉了揉她的发顶。
“别闹。”
他声音很轻：“给我。”
任莹怔住，嘴里的棒棒糖“咔”地一声被咬碎了。
————————
“所以你要这些资料做什么？”
任莹叼着棒棒糖坐在了望塔边缘，穿着黑色长筒丝袜的双腿悬空晃荡着。
丝袜上精致的暗纹在霓虹下若隐若现，脱下的短靴歪倒在地板上。
她斜眼瞥着顾晟手中的终端。
“我来灰烬城——”
顾晟的指尖划过某个加密条目：“是为了一颗不该存在的灾难个体结晶。”
他从怀中取出那颗结晶，暗蓝色晶体在霓虹映照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官方登记的十二个灾难个体里，没有哪个对应这种结晶。”
结晶突然被五指收拢，他顿了顿：“但却落在了蚀光会的人手里，还是由官方内部交易出来的。”
“哦~”
任莹拖长了音调，棒棒糖在唇间转了个弧度：“怪不得你身边跟着那个蚀光会的女人。”
她突然抬起腿，丝袜包裹的脚踝不轻不重地架在了顾晟膝盖上。
脚尖在他裤子的布料上画着无形的圆：“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顾晟的指尖在终端边缘顿了顿。
“还没说。”
但可能永远不必说。
资料到手，时间似乎也不早了。
霓虹灯牌的光斑在他们之间流转，顾晟的手掌突然覆上她乱动的脚踝。
丝质面料在他掌心下微微发烫，任莹的足尖微微蜷起。
“你哥放心你一个人跑这里来？”
顾晟看向她，脚踝从手中溜走。
“不放心。”
她突然用脚跟轻磕他的软肋：“我撬了三个电子锁才跑出来的，他明明知道那些拦不住我......”
“......”
顾晟眼皮跳了跳：
“他要是没找到你，估计得急坏了。”
任莹的动作突然凝固。
她的目光穿过顾晟肩头，望向远处最亮的那片霓虹，瞳孔里倒映着不断变换的广告影像。
那些闪烁的光点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像是一串无人解读的密码。
顾晟察觉到她指尖的轻微颤抖。
“怎么了吗？”
“我哥他......”
棒棒糖在唇间转了半圈，最终指向灰烬城最高的那座全息塔：“已经三个月没和我一起吃晚饭了。”
夜风突然变得喧嚣，将她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顾晟这才注意到，她手上还戴着那个旧式的定位环——
两年前他亲手改装过的款式，现在却闪烁着陌生的红光。
“他找了很多新人，但没人能像你那样......”
她的脚尖无意识地在顾晟膝盖上画着圈：
“现在整个团队都是他在撑着，整天忙着策划一堆行动。”
她垂下眼帘：“连我去黑进狩夜系统的事都没发现。”
任莹轻轻抓住顾晟的手腕，五指不觉拢紧。
“他说要创造个绝对安全的世界。”
她突然笑了，嘴角扯出一个不像笑的弧度：“可我想要的根本不是......”
夜风卷着破碎的霓虹光从他们之间穿过。
顾晟突然明白了——那个曾经会为妹妹编辫子的任缺，现在或许连她换了发型都不在意。
“他还是那么固执。”
“你不也是。”
任莹眨眨眼，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她微微仰起脸，让夜风吹散眼角泛起的一丝湿意。
“如果当时我们没有——”
她突然哽住。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
“不过......”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金属边缘的锈迹，指甲缝里很快沾满了暗红色的碎屑。
“这两年，你是唯一一个——”
一阵强风突然袭来，吹散了她未尽的话语。
顾晟侧过头，看见她用力抿紧的嘴唇和微微发红的眼眶。
“还会问我哥怎么样的人。”
她声音很轻，却重重地坠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