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姐按下3楼的按钮,基础检测中心。
电梯内部光洁如镜,无声地运行。
阮平夏看着电梯壁自己苍白的脸,人影有些扭曲。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犯病”了,开始内心焦躁不安起来。
她索性放空眼神,不再聚焦那面墙。
三楼一眨眼就到了,电梯门打开,孙姐走在前面,阮平夏跟在身后走了出去。
她注意到,光滑的地面上,清晰的绿色荧光箭头指向不同的走廊深处,而一些岔路则被醒目的红色油漆划上斜线。
3楼大厅宽敞明亮,异常安静,只能听到仪器低沉的运行声和极低的交谈声。
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行色匆匆,表情一律的冷静、专业。
他们的头顶,同样没有任何异常标识。
首先进行的是基础生理指标和血液采集。
在采血窗口,护士熟练地为阮平夏绑上压脉带。
“这次需要多抽几管,用于全面评估。”护士说着,拿出了不同颜色的真空管。
一管、两管、三管……阮平夏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血被装进了一条条真空管中。她怀疑自己体虚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每次检查,老是要被抽好多血。
然后就是常规的胸超和心电检查。
接下来,孙姐带她乘坐电梯前往5楼东区神经科学与高级影像部。
检查室门牌标注有闪电符号,孙姐轻声提醒阮平夏把手机关机,放到大厅的临时储物柜中。或者也可以交给她。
阮平夏直接把手机递到了孙姐手中,轻声说道,“麻烦你了。”
“你在这里扫一下你手腕上的信息,这里护工家属不能陪伴进入,我在那边休息区的椅子等你。”孙姐指了指检查室门前的电子屏幕,教阮平夏怎么操作。
阮平夏伸出带着住院手环的手,在签到电子屏上扫了自己的信息,那界面上弹出一个蓝色的“√”,下面写着“信息确认”四个字来。
检查室的门自动打开来了。
“你进去吧,别担心。”孙姐怕小姑娘家胆怯,鼓励了一下她。
阮平夏点点头,就进入了检查室。
在脑波映射室里,技术员给她戴上一个布满传感器的网状头盔。
“放松,只是记录一下您的脑电活动。”技术员的声音毫无波澜。
当仪器启动时,一阵低沉的嗡鸣响起。
就在这嗡鸣声中,阮平夏的耳朵里,或许是直接在她脑海中极其短暂地炸响了一串扭曲、失真的噪音,与她昨晚在203房外听到的如出一辙!
她猛地一僵,心脏突然剧烈跳动着,几乎要叫出声。
她双手紧紧抓着座椅的边缘,控制住那瞬间弹跳起来的所有情绪。
“有什么问题吗?”技术员立刻问道,眼神锐利。
“……没,没有。只是第一次戴这东西,有点紧张。”阮平夏强压下恐惧,假装镇定自若地摇了摇头。
“不用害怕,这技术很成熟,对大脑也不会有任何伤害的。”技术员看了一眼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没有再多问,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段怪异的电波上。
阮平夏一直盯着技术员,还有她对面那个电脑,在想现在的医学技术,是不是可以根据人的脑电活动诊断出一个人是不是有精神病……
她会不会要被医生确诊了……
早上她悄悄用手机查过了,出现幻觉不一定是精神分裂,也有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重度抑郁症、强迫症、双向情感障碍、癫痫、帕金森病、阿尔茨海默病、脑肿瘤、脑外伤、脑血管疾病……
有没有可能,是她睡久了,大脑有肿瘤?按照她这身体条件,她觉得这也是很大概率。
真要这样,是发现更严重的病更可怕点,还是发现是精神病更可怕点……阮平夏的心情此起彼伏,难以言喻。
但今天这一通检查下来,估计至少可以排除掉多个选项。
15分钟过去,她脑袋上的嗡鸣声才停了下来,技术员起身,一边为阮平夏摘下头盔,一边说道,“报告会明天出来,届时你可以登录官网个人信息查询报告,你的主负责医生也会综合所有检查后,为你分析报告结果。”
“好的。谢谢。”阮平夏站起身,道了一声谢就走了出去。
一出检查室,孙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随后,她们来到4楼细胞代谢与功能分析中心。
在一间名为“细胞活性应激测试”的房间里,她被要求将手指放入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套筒中。
一阵强烈的冰冷和刺痛瞬间传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刺激她的细胞。
阮平夏咬紧牙关,看到连接仪器的屏幕上,代表她细胞活性的数据曲线先是剧烈地跌入谷底,随即又异常顽强地、以一个不合理的陡峭角度开始反弹。
操作仪器的研究员盯着屏幕,微微挑了下眉,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记录着什么。
这些项目在过往的检查中从未有过,阮平夏内心生出一些彷徨和惶恐,她第一次起了不想配合检查和治疗的心理来,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抗,然后离开这个疗养院吗?可是她该怎么活下去?她总是很容易生病,再过几天才成年,社会会接收一个体弱,没有学历,没有任何工作经历,身世有污点的人吗?
阮平夏内心更多的惶恐是……突然发现自己身份的空白。
她一直被圈养着。
她无处可去。
就算对这个疗养院感到惶恐,想要挣扎,但这里确确实实……是她唯一的容身之所了……?
如果她此刻逃跑,被抓住,疗养院会通知阮家的人来处理她吗?惹出大麻烦,以后就不能心安理得待在这个地方了,想到那些人的目光,阮平夏并不想给阮家惹麻烦,也不想让自己成为某件事的议论中心。
至少,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她得继续维持这个表面的平静。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从检查室里出来,孙姐看出来阮平夏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神情也有些蔫蔫的,就问了一句。
阮平夏摇了摇头,不想说话。
如果自己这种情况真的是精神出现了问题,意识到自己患有精神疾病对于一个人来说……真是一种恐怖的体验。
就像被困在一辆刹车失灵的车里,她无比清醒地看着车冲向悬崖,却无法完全控制方向盘。这种清醒的无力感,比在车上昏睡过去,更加令人绝望和煎熬。
最后,她们抵达5楼心理与认知评估中心。
5楼西区的环境与其他楼层截然不同。
米色的墙壁,柔和的间接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洋甘菊香气。
阮平夏被引入的房间布置得像一个温馨的书房,而非诊室。
等待她的王医生约莫五十岁,面容慈祥,眼神里带着一种深切的、仿佛能融化一切焦虑的温和。
“阮平夏,是吗?请坐,就当是忙碌检查后的一点休息。”他声音低沉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主动为她拉好了椅子,“不介意我直接叫你平夏吧。”
“嗯,不会。”阮平夏略有些局促地说道。对方越温和,她反而越紧张,她也没有意识到这是潜意识里的戒备。
“今天做了不少检查,辛苦了吧?感觉怎么样?”王医生先是从一些最寻常的关怀入手,聊了聊天气,问了问她平时的消遣,在这疗养院感觉怎么样。
耐心地听着阮平夏简短的回答,时不时点头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