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鸣谢:莫名其妙的琦玉、tijin送出的大神认证,本章八千字,特此加更!>
话音未落,杏黄色身影一闪,李澈已如一道裹挟着寒意的清风掠至书案前。她出手如电,一把将兀自捧着蒲公英残茎、还沉浸在“山神见证”喜悦中的白糯拽到自己身后护住。
“梧桐?”白糯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茫然地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困惑不解,看看李澈紧绷的侧脸,又看看对面僵住的杨炯,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为何事。
李澈却不理她,只将那双能映照星河的眸子狠狠盯住杨炯,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刺心底。
“糯糯,你方才在做什么?”她声音冷得掉冰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是气极了。
“我们在吹蒲公英呀!”白糯立刻雀跃起来,小脸放光,仿佛找到了分享喜悦的同伴,“好哥哥答应跟我回峨眉吃糖啦!山神爷爷的信使都飞走啦!你看你看!”她献宝似的举起手中光秃秃的蒲公英茎秆。
“好哥哥?”李澈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针,刺向杨炯,“你是她‘好哥哥’?你……”
她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后面的话竟一时哽住。
杨炯头皮发麻,心知这误会大了,赶紧放下手中竹箸,上前一步急急解释:“梧桐,误会!天大的误会!方才真是意外,糯糯她……”
“是好哥哥呀!”白糯立刻点头如捣蒜,小脸满是认真,唯恐李澈不信,还努力地补充道,“好哥哥可好啦!给我吃酥饼,还答应跟我回峨眉!刚才我们还脸贴着脸一起吹蒲公英呢!贴得可近可近啦!”
她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比划着两人方才几乎鼻尖相碰的距离,神情天真烂漫,浑然不觉自己每一句话都如同在烈火上浇了一瓢滚油。
“脸贴着脸?!”李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了音,那双澄澈的眸子瞬间蒙上一层水汽,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怒火,“杨炯!你……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杨炯百口莫辩,额角见汗,“糯糯她心智如孩童,她根本不懂这些!方才只是吹蒲公英时,她不小心转头……”
杨炯真有些慌乱,手舞足蹈地试图还原现场。
“不小心?”李澈冷笑,那笑容带着凄楚与怒意,“好一个不小心!堂堂镇南侯,哄骗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脸贴着脸吹什么劳什子蒲公英?你真是辣者不拒呀你!”
“没有哄骗!”白糯再次抢答,她见李澈似乎对“好哥哥”有误解,急得小脸通红,努力为杨炯辩解,“是我要吹的!好哥哥可好了,他还让我亲……”
她本想说“亲蒲公英”,可话到嘴边,看着李澈那越来越冷的脸色,竟一时卡住。
“亲什么?!”李澈浑身一颤,这个字眼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转头看向白糯,声音带着颤抖的质问:“他让你亲他?!糯糯!你……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白糯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面对好朋友的质问,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委屈的水光,像只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辩解:“不是亲他……是亲到蒲公英……不,是蒲公英碰到脸……”
她自己也越说越乱,方才那无心的一触在她纯净的认知里本就如风过无痕,此刻被李澈严厉质问,更是懵懂糊涂。
“是脸!是脸碰到了!”杨炯简直要跳脚,恨不得指天发誓,“梧桐,你信我!糯糯她纯真无邪,方才纯属意外!我对糯糯,只有兄长对幼妹的怜惜,绝无半分亵渎之意!若有虚言,叫我……”
“够了!你当初也是这么哄我的你!如今还不是被你骗了!”李澈厉声打断他,看着杨炯焦急辩解的样子,再看看白糯那懵懂委屈泫然欲泣的小脸,只觉一股浊气堵在胸口,烧得她五内俱焚。
什么谪仙风范,什么清冷自持,此刻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认定杨炯是花言巧语,仗着白糯天真来哄骗她。
“你真是气死我了你!”李澈气得浑身发抖,那身云锦宫装都随着她的气息微微震荡。
她猛地一扯白糯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白糯痛呼一声“哎哟”。
“跟我走!糯糯!”李澈声音决绝,拉着白糯转身就要离开这令她愤怒的地方,“离这个登徒子远点!”
她甚至用上了“登徒子”这样的重话,显是怒到了极点。
白糯被她拽得踉跄,手腕生疼,大眼睛里全是茫然和一丝害怕,她不明白梧桐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凶,为什么骂好哥哥是“登徒子”,她本能地挣扎着,回头望向杨炯,带着哭音喊:“好哥哥!梧桐她……”
就在这剑拔弩张、醋海翻波之际,一声轻呼陡然传来。
“侯爷,府尹遣奴婢送宵夜来了。”一个低眉顺眼、穿着寻常丫鬟服饰的女子,提着一个与方才白糯所携样式相仿的朱漆食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月洞门外,声音平平,毫无起伏。
她低着头,碎步走进厅堂,似乎并未察觉屋内诡异僵冷的气氛。
杨炯此刻正焦头烂额,既要安抚暴怒的李澈,又要顾念委屈的白糯,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宵夜,烦躁地一摆手:“不必了,拿下去。”
“是。”那丫鬟口中应着,脚步却未停,反而更快地朝着书案走来。
就在距离杨炯不过五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只见这丫鬟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眼中寒光暴射,哪还有半分低眉顺眼的丫鬟模样,赫然是杨家村民女杨妙妙。
她左手食盒“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汤水四溅,右手闪电般自腰间一抹,一道乌黑的长鞭如毒蛇出洞,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直抽杨炯面门。
与此同时,她左手寒光一闪,一柄尺许长的淬毒匕首,借着鞭影的掩护,毒辣无比地直刺杨炯心窝。
动作快、狠、准,显是蓄谋已久,志在必得。
“小心!”
“好哥哥!”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李澈与白糯虽在气头上,但皆是武功绝顶之人,反应快如电光石火。
李澈离得稍近,眼见鞭影匕首齐至,杨炯因方才心神剧震,躲避已是不及,她心中那点醋意瞬间被更强烈的惊骇取代。
来不及多想,李澈玉手翻飞,体内磅礴精纯的气力瞬间凝聚于掌指之间。
“太乙分光印!”一声清叱,李澈左手五指变幻如莲,掌心隐隐浮现一个旋转的太极虚影,带着一股柔韧绵长的卸力,不偏不倚拍向那毒蛇般的鞭梢。
只听“啪”一声脆响,那蕴含千钧之力的鞭梢竟被她这轻飘飘的一印拍得改变了方向,狠狠抽在杨炯身侧的书架上,顿时木屑纷飞。
几乎在同一刹那,她右手并指如剑,指尖气力凝聚如实质,快如奔雷,直点杨妙妙握着匕首的手腕。
“紫薇伏魔印!”这一指点出,隐隐有风雷之声,指尖周围空气仿佛都扭曲了一下,带着破除万邪、镇压一切的凛然道韵。
然而杨妙妙亦非庸手。
她见鞭势被引开,点来的指印更是凌厉无匹,心中骇然,但刺杀之志已决,竟是不闪不避,匕首去势不减反增,拼着硬受一指也要刺中杨炯。
同时手腕一抖,那被引开的乌黑长鞭如同活物般在半空一个诡异的转折,鞭梢如蝎尾倒钩,竟绕过书架,无声无息地卷向杨炯的后腰。
“嗤啦!”一声裂帛之音。
杨炯虽在李澈出手时已竭力侧身闪避,终究慢了半拍。那鞭梢如毒蛇噬咬,狠狠抽在他腰侧锦袍之上,衣衫瞬间破裂,一道血痕立现。
火辣辣的剧痛传来,杨炯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啊!好哥哥!”白糯眼见杨炯受伤,那双总是清澈懵懂、如同山涧春水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一股从未有过的、名为“愤怒”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纯净的心底轰然爆发。
她的好哥哥,竟然在她面前被人打伤了。谁也不能欺负她的好哥哥。
一股沛然莫御的凌厉气势,陡然从这单薄的身躯中爆发出来。那不再是孩童般的天真懵懂,而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苏醒,带着纯粹而恐怖的毁灭意志。
她甚至忘了自己手中无剑,娇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竟已越过李澈,直接扑向杨妙妙。
杨妙妙正因鞭子得手而心中微喜,突觉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扑面而来。
她骇然转头,只见那个被她视为懵懂无害的绝美少女,此刻眼眸冰冷如万载寒潭,周身气力鼓荡,竟让她生出一种面对洪荒猛兽的错觉。
“滚开!”杨妙妙厉叱一声,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直刺白糯咽喉,企图逼退这突然爆发的可怕对手。
白糯却不闪不避,就在那匕首即将及体的瞬间,她目光一扫,正好瞥见书桌旁高几上插着一个装饰用的鸡毛掸子。
白糯想也没想,小手凌空一抓,那鸡毛掸子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嗖”地飞入她掌中。
以掸为剑,隐隐有风雷之音。
“嗡——!”
那鸡毛掸子在她手中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发出一声低沉而奇异的嗡鸣。白糯手腕一抖,动作简单、直接、快到极致。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就是那么平平无奇地一记斜撩。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
杨妙妙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匕首上传来,虎口剧震,几乎要裂开。
她那柄百炼精钢打造的淬毒匕首,竟被一根轻飘飘的鸡毛掸子生生荡开。那掸子去势不减,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扫她肋下。
杨妙妙亡魂大冒,急忙撤步旋身,长鞭回卷,试图缠住掸子自救。
然而白糯的“剑法”太过诡异。那鸡毛掸子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又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一撩之后,顺势便是疾如星火的三点。三点寒芒分取她眉心、咽喉、心口。
迅捷、刁钻、狠辣。
每一“点”都带着洞穿金石的恐怖穿透力。
这正是峨眉剑法精髓,至简至快,后发先至。在白糯手中使出,更是将“快”与“准”发挥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杨妙妙哪里见过如此可怕的剑法?她拼尽全力,长鞭舞成一团黑光护住周身,匕首左支右绌,只听“嗤嗤嗤”几声轻响,她身上的劲装竟已被掸子点破数处,虽未伤及皮肉,但那凌厉的劲风已刮得她肌肤生疼。
另一边,李澈的“紫薇伏魔印”虽因杨妙妙的拼死一搏未能点实其手腕,但指风扫过,已让杨妙妙手臂酸麻,气血翻涌。
李澈见白糯突然爆发,攻势如狂风暴雨,心中亦是一惊,随即明白杨炯受伤彻底激怒了这心思纯净却武功通玄的好朋友。
当下李澈立刻变招,双手结印,气力流转,准备策应白糯,同时防备杨妙妙狗急跳墙。
“灵官镇煞印!”李澈清喝一声,双掌合十,随即缓缓分开,掌心相对处,气力高度凝聚压缩,竟隐隐形成一个无形的力场牢笼,带着镇压一切邪祟、稳固空间的厚重道韵,遥遥罩向身形闪动的杨妙妙,试图迟滞她的动作。
杨妙妙此刻已是心胆俱裂。
白糯的鸡毛掸子如同附骨之疽,招招夺命,快得让她喘不过气,那看似轻飘的每一次点击都蕴含着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
更让她惊骇欲绝的是李澈。
这女子气质飘然若仙,出手间却带着煌煌天威。方才那化解她鞭子的一印已显玄妙,此刻这遥遥一罩,她竟感觉周身空气仿佛凝固,行动瞬间变得滞涩无比。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李澈身后有朦胧的道尊法相隐现,威严浩瀚,不可直视。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杨妙妙心中绝望地呐喊。
一个白糯已让她疲于奔命,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手段通神的李澈,她深知自己今日绝无幸理。
“啊——!”绝望与狠厉交织,杨妙妙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眼中闪过疯狂之色。
她知道自己杀不了杨炯,更逃不脱这两个恐怖女子的联手。但即便是死,她也要拉着这个道貌岸然、言而无信的镇南侯垫背。
这般想着,她拼着硬受白糯一记点向肩胛的“剑指”,不顾左肩传来的剧痛和骨骼碎裂声,借着那股冲击力,身形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撞向被李澈气息笼罩的区域。
杨妙妙将全身残存的气力尽数灌注于右手匕首之上,那匕首竟发出嗡嗡的低鸣,泛起一层幽蓝的毒光。
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踉跄后退、腰侧染血的杨炯。
“我让你欺负我好哥哥!!!”
就在杨妙妙抱着必死决心扑向杨炯的刹那,白糯彻底怒了。
那双总是含着纯真的大眼睛,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仿佛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着焚天的熔岩。一声稚嫩却饱含暴怒的尖啸从她口中迸发,撼山动地。
她手中的鸡毛掸子,在这一刻仿佛不再是掸子,而是一柄出鞘饮血的绝世神锋。那蓬松的鸡毛根根倒竖,气力灌注其上,竟发出尖锐的破空厉啸。
“啪!啪!啪!”
一连串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爆响,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白糯的身形快得只剩下淡淡的藕荷色残影,围绕着杨妙妙急速闪动。那根鸡毛掸子被她挥舞得如同一条咆哮的怒龙,不再是剑法的点刺,而是纯粹暴力的抽打。
劈头盖脸,毫无章法,却又快得匪夷所思。
每一击都结结实实地抽在杨妙妙身上,抽在她格挡的手臂上,抽在她扭转的腰背上,抽在她闪避不及的腿脚上,最后更是狠狠两下抽在她左右脸颊。
“啊——!”杨妙妙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沉重的铁棍同时砸中,护身的气力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
手臂骨裂,肋骨断折,脸颊瞬间高高肿起,火辣辣的剧痛伴随着眩晕和腥甜直冲脑门。
她拼死刺出的匕首被一股巨力直接抽飞,“铛”的一声钉在远处的房梁上,兀自颤动不休。
那狂暴的、如同街头孩童打架般毫无章法却又威力绝伦的抽打,瞬间瓦解了她所有攻势和防御。
杨妙妙整个人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被抽得离地飞起,狠狠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嘭”的一声闷响,震得墙上挂画簌簌落下。
她瘫软在地,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口鼻鲜血狂涌,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变形,乌青紫涨,嘴角撕裂,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狠厉模样?活脱脱一个被暴揍成猪头的凄惨人偶。
整个暴揍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从杨妙妙扑出到变成猪头瘫倒,不过几个呼吸。
厅堂内一片死寂,只有杨妙妙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
李澈早已收回了灵官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那双澄澈无垢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虽然听说白糯练剑,可哪里知道她剑法如此厉害,竟然深得峨眉真传,快、准、狠的真谛,显然是已臻化境。
但李澈从未想过,当这心思纯净如稚子的白糯真正发怒时,竟会爆发出如此简单、直接、狂暴如洪荒巨兽的力量。那不再是精妙的剑招,而是纯粹的、碾压式的暴力宣泄。
反差之大,震撼人心。
白糯却兀自不解气,小胸脯剧烈起伏,粉面含煞,握着那根沾了些许血污的鸡毛掸子,指着瘫在地上如同烂泥的杨妙妙,声音带着哭腔和未消的怒火:“坏人!让你打我哥哥!打死你!打死你!”
说着竟又要上前补上几下。
“糯糯!”李澈连忙出声阻止,生怕她真把这刺客打死了。
杨炯也终于从这惊心动魄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腰侧的鞭伤还在火辣辣地疼,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这刺客的身份和目的。
他忍着痛楚,上前一步,目光冰冷如刀,俯视着地上奄奄一息、面目全非的杨妙妙。
“咳咳……”杨妙妙艰难地咳出几口血沫,肿胀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怨毒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死死盯着杨炯,“狗……狗贼,你道貌岸然,言而无信!与其被你杀了,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杀我?”杨炯眉头紧锁,声音沉冷,“就凭你?也敢孤身行刺本侯?不知死活!”
杨炯心中念头飞转,白天刚发生抗税冲突,晚上就伪装丫鬟行刺,这绝非巧合。她是真蠢?还是受人指使?
杨妙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着想说话,却牵动伤势,又吐出一口血。
杨炯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她:“说!是你自己想行刺,还是有人指使?想好了再回答,本侯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刻意加重了“一次机会”的语气,带着浓烈的威胁。
杨妙妙怨毒地盯着他,肿胀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带着刻骨的恨意:“我杨妙妙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恨……没能杀了你这言而无信的狗官!”
“言而无信?”杨炯捕捉到这个字眼,懒得与她多言,面上却只是冷笑,“好!既然你找死,本侯成全你!来人!”
他作势欲唤侍卫,目光却死死锁住杨妙妙的神情,“记住了,是你害死了杨家村所有人!”
“你要干什么?”杨妙妙闻言,如遭雷击,肿胀的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
她不顾剧痛,猛地挣扎抬头,牵动伤势,又是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砖。
“畜生!禽兽!要杀要剐冲我来,百姓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凄厉的嘶喊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充满了绝望和悲愤。
杨炯看着她这反应,心中已有了几分判断,但面上依旧冷酷如冰,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无辜?你行刺本侯,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整个杨家村,都得为你陪葬!”
他故意停顿,盯着杨妙妙眼中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恨意和更深沉的恐惧,慢悠悠地道:“不过!本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杨妙妙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布满血污和肿胀的脸上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希冀,急切地看着杨炯。
杨炯居高临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跪下,给本侯磕三个响头。磕得够响,够诚心,本侯便考虑,饶了那些村民性命。”
屈辱,巨大的屈辱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杨妙妙的心脏。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青砖缝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
杨妙妙死死盯着杨炯那张俊美却冷酷的脸,恨意滔天。她杨家妙妙,虽非名门闺秀,却也有一身傲骨,何曾受过如此折辱?
向这不共戴天的仇人下跪磕头?比杀了她还难受!
“怎么?不愿意?”杨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没有丝毫温度,“看来你所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所谓的‘无辜百姓’,也不过是虚言假意。来人!”
“不——!”杨妙妙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眼中最后那点挣扎的光芒彻底被绝望取代。
为了那些毫不知情的村民,为了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叔伯婶娘,为了那些懵懂孩童,由不得她犹豫。
“噗通”一声闷响。
那曾经傲立城门,鼓动村民抗税的身影,那敢夜闯府衙行刺镇南侯的身躯,重重地、毫无尊严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鲜血和尘土混合着沾染了她破烂的衣裤,如同一只落了难的凤凰,再无半点神气。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肿胀流血的额头,狠狠撞向坚硬的地面。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鲜血瞬间从她额头的伤口涌出,混着之前的血污,流淌下来。
“咚!”
第二下。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却硬生生撑住。那撞击声更重,仿佛连地面都在轻颤。
“咚!”
第三下。这一下,她整个上半身都伏了下去,额头重重砸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鲜血在青砖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花。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已耗尽,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杨妙妙挣扎着,用额头抵着冰冷染血的地面,声音嘶哑破碎,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麻木与空洞:“求侯爷开恩!饶了杨家村无辜百姓,杨妙妙愿受千刀万剐,万死不辞!”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浸透了血泪与无尽的屈辱。
杨炯静静地看着她磕头时那细微却剧烈的颤抖,看着她指甲抠进砖缝时迸出的血丝,看着她额头血肉模糊的伤口,听着她那麻木空洞、毫无感情起伏的求饶。
白天那个站在村民前,目光桀骜、据理力争的身影,与眼前这个卑微如尘、磕头求饶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漠然无言。
良久,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打破了死寂。
杨炯脸上那刻意营造的冷酷与戏谑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本质的复杂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和嘲弄。
“蠢货!”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被人当枪使了犹不自知,还自以为自己是忠肝义胆!为民请命,当真愚不可及!”
杨炯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来人!将这蠢女人押下去,关入地牢。着医官给她治伤,别让她死了,本侯还有话要问!”
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应声而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瘫软如泥、意识模糊的杨妙妙拖了出去,只留下地上一道刺目的血痕。
厅堂内再次陷入寂静。
李澈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方才的醋意与愤怒,在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和杨炯审问的转折后,早已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对杨炯处境的复杂理解。
然而,当目光再次扫过杨炯腰侧那道鞭痕,扫过地上那株被踩踏的蒲公英,扫过白糯手中那根沾血的鸡毛掸子,尤其想到方才两人脸贴着脸吹蒲公英的情景,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又悄然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恢复了几分清冷谪仙的模样,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再次拉住白糯的手腕:“糯糯,我们走。”
“啊?梧桐,我……”白糯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鸡毛掸子,似乎还在为刚才没能多抽那坏人几下而有些遗憾,被李澈一拉,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她看看地上的血迹,又看看杨炯腰上的伤,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可是他受伤了,我……”
“他死不了!”李澈没好气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赌气和后怕,拉着白糯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脚步顿住,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飘了回来,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糯糯,你记住,以后离某些人远些!莫要再傻乎乎地被人哄骗了去,更需提防夜里有没有人摸上你的榻!若有人敢来,你就给他揍成猪头!”
这话说得极其巧妙,既暗指杨炯“哄骗”,又点出可能的“危险”,还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醋意。
白糯被她拉着,踉跄地跟上,闻言却是更加迷惑不解。
她歪着头,努力思考着李澈的话,小脸上满是纯真的困惑,声音清脆地反驳道:“梧桐,你说什么呀?好哥哥怎么会哄骗糯糯?他答应跟我回峨眉吃糖,山神爷爷都见证啦。而且……”
她顿了顿,似乎在认真回忆,“好哥哥爬上过梧桐的床吗?为什么要提防……唔唔唔!”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惊失色、满脸通红的李澈一把捂住了嘴。
“闭嘴!不许胡说!”李澈又羞又急,几乎是用拖的,强行将还在挣扎着试图辩解“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呀”的白糯,飞快地拽出了这片狼藉的厅堂,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只留下白糯那被捂住嘴后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唔唔”声在夜风中迅速远去。
烛火噼啪跳动了几下。
厅堂内,一片死寂。
杨炯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腰侧的鞭伤隐隐作痛。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株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蒲公英,又下意识地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脸颊上那早已消散、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奇异微凉触感的地方。
听着白糯那未尽的、天真无邪却又威力巨大的“实话”,再想想李澈最后那羞愤欲绝、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荒唐莫名。
杨炯扫了眼满地狼藉,看着二女消失的方向,抬手轻揉眉心,尴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