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路明非蹲在驾驶舱内的甲板上，指尖拂过冰冷潮湿的铁板，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他面前是被顾楠放倒的敌人，一个看似普通水手打扮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昏迷不醒。
“方圆二十多米，连只老鼠的动静都逃不过我的感知……”
路明非低声自语，语气里透着不解，
“他是怎么完全避开感知，直到最后关头才暴露的？”
以他如今的感知能力和S级混血种的本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开始我也没察觉。”
顾楠抱着手臂站在他身侧，微微歪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像是在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
“他就仿佛融进了这片黑暗和船体的阴影里，气息、心跳、温度……都被完美地收敛了。直到他见势不妙，想要悄悄掏口袋里的手机发信号，动作间气息泄露了那么一丝，我才锁定他。”
“是某种我没见过的、擅长隐匿的言灵吗？”
路明非站起身，目光扫过漆黑的海面，脑海中快速掠过卡塞尔学院《言灵学》教材里那些生僻的记录，
“‘鬼魂’？还是冬？”
这两个言灵都比较稀有，描述语焉不详，他还没亲眼见过呢，更没法确定它们的隐匿效果怎么样。
“夏弥。”
路明非不再自己瞎猜，扬声喊道。
他差点忘了，身边就有一位活着的龙族百科全书。
除了那些只有各自领域龙王的会终极言灵，四大君主体系的各类言灵，她就算不能全用，也多半如数家珍。
“夏弥到！”
清亮的应答声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响起。
夏弥不知从哪里唰地一下闪现到路明非面前，身姿笔挺，像接受检阅的士兵，还煞有介事地抬起手，五指并拢碰了碰额角，行了个不太标准但元气满满的军礼，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路明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戏精状态弄得一愣，也下意识地抬手回了个礼。
“报告长官！”
夏弥甚至没低头看一眼地上昏迷的人，小嘴就像连珠炮似的开始汇报，
“目标使用的确实是言灵‘鬼魂’，序列号不高，算是‘冥照’的下位、实用化变种。效果并非完全隐身，而是大幅度削弱自身在环境中的‘存在感’，让生物本能和常规感知手段难以锁定。至于为什么能避开长官您敏锐的感知——”
她拖长了语调，右脚跟轻轻一跺，又昂首挺胸地敬了个礼，脸上带着点小得意：
“因为他的血统纯度相当不错哦～至少在A级上下，对言灵的掌控力和自身气息收敛都达到了相当水准！报告完毕！长官还有何指示？”
“……没事了，归队吧。”
路明非被她这一套流程弄得有些入戏了，又给她回了个礼。
一旁的顾楠看得目瞪口呆，眨了眨眼，好奇地问：
“……我能加入你们这个……嗯，仪式吗？感觉挺带劲的。”
“去去去……”
明非赶紧挥手打断她，生怕这位姑奶奶也心血来潮跟着夏弥一起闹，那场面他简直不敢想象。
接下来就是清理与善后了。
将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贩子，连同之前岸上接应的几个，都用高强度尼龙扎带捆结实后，路明非一股脑儿把他们全塞进了他们开来的那辆白色厢式货车的货厢里。
“哐当”一声关上门。
正好，物归原“车”，只不过里面准备装的从“货物”变成了“罪犯”。
现在，该处理那几位惊魂未定的获救者了。
几人互相搀扶着聚在货车不远处，海风吹得他们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脸上还残留着恐惧和后怕，彼此靠得很紧，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些安全感。
路明非看了看他们，又回头看看自己这边——顾楠正研究着货车的轮胎印，夏弥又在逗弄绘梨衣，连最会看眼色的零都安静地站在阴影里……
显然，都没有主动上前进行“受害者心理安抚”的意愿。
他只得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隐晦的看了好几眼零。
这时，零才跟他对视一眼后迈步上前。
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动作利落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证件夹，翻开，内页的徽章和字样在远处港口余光下微微反光。
华夏特别案件处置组，一级警监。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你们已经安全了。如果想尽快回国，可以前往驻日本大使馆，出示身份证明并说明情况，工作人员会为你们提供一切必要的协助。”
几人面面相觑，嘴唇嗫嚅着，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敢。
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的犹豫，直接问：
“还有困难？”
片刻沉默后，苏晓樯深吸一口气，替身后那些看起来更惶惑的人低声开口：
“我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没有日元。而且我们都不会说日语。”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条理清晰，即便在这种狼狈时刻，依然昂首挺胸，保持着一种惯有的不愿轻易示弱的镇定。
零没说什么，转身从路明非送她的那只精巧的黑色小手包里，抽出几张一万日元的纸币，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便签和笔，就着微光，迅速用流畅的日文写下大使馆的详细地址和联系电话。
“沿着外面那条路，” 她将钱和纸条递给苏晓樯，手指了一个方向，“走大约一公里，就能上主路，可以拦出租车。司机会看懂地址。”
苏晓樯接过还带着零指尖微凉温度的纸币和纸条，紧紧攥在手心。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零的肩膀，看向几步外的路明非，眼神复杂，有许多未问出口的话。
“路明非……”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顿了顿，“之后……电话联系。”
虽然她不确定他的号码此刻是否还能打通。
说完，她没有再多做停留，也没给路明非回应或解释的机会，转身对着其他几位获救者点了点头，便领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布满碎石的沙滩，向着公路的方向走去。
她脚上那双价格不菲的高跟鞋，经过七天的折磨已经破损不堪，但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步伐甚至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属于小天女的倔强风姿。
还说我变化大……
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路明非望着那个在夜色中逐渐模糊、却依然显得格外突出的疲惫背影，心里默默想着。
那股骨子里的骄傲和不肯轻易低头的劲儿，倒真是一点没变，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肯定有一肚子疑问，但她聪明地选择了暂时离开，看得出眼下不是追问的时机。
“啪！啪！”
两声清脆的响指几乎贴着路明非的耳廓炸开，打断了他的思绪。紧接着，一条手臂不由分说地、极其熟稔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带着熟悉的重量和温度。
“啧啧，真有气质啊，”
顾楠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欣赏，她几乎半挂在路明非身上，另一只手夸张地搭在眉前，朝着苏晓樯离去的方向“眺望”。
尽管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脸上写满了“我懂”的促狭表情，嘴里啧啧有声：
“我说小路同学，缘分这不就来了？英雄救美，故人重逢，身份成谜……这种对你产生了致命好奇的漂亮姑娘，可是最好攻克的桥段！机会难得，不把握一下？”
她越说越来劲，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还是高中同学！这buff叠满了好吗！我跟你说，就这种剧情，我在你给我的那些小说里看过不下十种！后续怎么发展、怎么制造偶遇、怎么不经意展现魅力，套路我都门儿清！怎么样？需不需要本‘情场军师’……哦不，‘恋爱参谋’给你指点一二？免费教学，包教包会！”
路明非被她揽得身体一歪，耳边又是这番狂轰滥炸的小说理论，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跳。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深刻反思。
当初在秦朝，怕她无聊的时候，真不该图省事，给她成箱批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都市传奇、青春物语……
现在好了，正经的历史社会知识学了多少不确定，但这八卦撮合、恋爱脑补的技能树倒是点得枝繁叶茂，还活学活用，彻底学歪了！
“去去去……”
路明非没好气地试图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抖落，语气满是无奈，
“什么情场军师，你先把你那‘半步金丹’的境界稳固明白，别哪天走火入魔了！人家刚脱险，身心俱疲，一堆正经事要处理，哪有空想这些风花雪月……不对，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刻意把乱七八糟几个字咬得很重，试图终结这个话题。
“哟——这就开始替人家考虑心情、维护形象了？”
顾楠非但没松手，反而凑得更近，眼里闪烁着发现“铁证”般的光芒，拖长了音调，
“还说没想法？小路同学，你这叫欲盖弥彰哦！”
路明非：“……”
他决定放弃争辩，对付顾楠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找点正经事做。
他目光转向那个车厢里的几个人贩子。、
要不这几个人就丢给她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