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风尘仆仆,直到第十四天的傍晚,才抵达北斯山地的边缘。
夕阳在山脊线洒下一片斜光,山风开始变得干冷,草木也从翠绿转为灰黄。
“安格……能不能停一下?”玛格丽塔的声音带着疲惫,骑在青鬃马上的她略微低着头,“它好像坚持不住了。”
安格控制着魔法扫帚缓缓落下,飘至她身边。
达纳没等停稳就直接从扫帚上跳了下来,厚重的靴子砸在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
“青鬃马体温不太对。”达纳走过去,手掌贴在马颈上,眉头立刻皱起,“它已经快撑不住了。”
安格皱了皱眉,刚想抬手施法,却被玛格丽塔挡住了。
“别用圣光祝福了。”她抬头,眼神坚定,“它已经连续奔波了十天,它不是魔兽,也不是黑鳞马,再这样强撑下去,它会死的。”
安格沉默片刻。
终于仔细感知青鬃马的状态——它的肌肉在轻微颤抖,鼻息滚烫而紊乱,连尾巴都耷拉着一动不动。
他从腰包里取出两瓶治疗药水,小心地喂入它的口中。
几分钟后,青鬃马的肌肉颤抖才慢慢止住。
“安格,我屁股都快磨出茧了。”达纳揉着腰,苦笑着说,“既然已经到了北斯山地边缘,离目的地不远了,干脆咱们步行吧。”
“步行会拖慢速度。”安格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你受得了?”
“你该问她能不能受得了。”达纳一笑,朝玛格丽塔努了努嘴。
“你愿意走路吗?”安格转向她,语气平淡。
玛格丽塔心里一阵堵塞,这些天他对自己几乎没有一个好脸色,明明她什么都给了他,可换来的却是冷淡和疏远。
她压下委屈,声音低冷。
“我可以。”
安格微微点头:“那就休息一天,明天再出发。”
“那青鬃马怎么办?”玛格丽塔问道,眼神中仍有些不舍。
“放了吧。”安格望着前方灰黄的山脉,“北斯山地地形复杂,不适合它行动。”
玛格丽塔迟疑了一下,终究解开了缰绳。
青鬃马如脱缰之兽般奔腾而去,身影在远方山风中逐渐消失。
“你对它太狠了。”达纳笑着摇头,“它这一路都像是被当成不会疲惫的马来使唤。你一不爽就对它来一发圣光,它能不跑?”
安格望着远去的身影,面色微沉。
他知道自己这几天确实情绪不对。
每次看到玛格丽塔,总会升起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不知道这是愧疚、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哪怕达纳有点不舒服,他也会第一时间施加圣光祝福。
而玛格丽塔,这十天里他只在旅馆里勉强施过一次圣光祝福,之后就再没有碰她。
夜幕降临,达纳利落地搭好三顶行军帐篷。
安格则在火堆边熬煮食物,炖肉的香气在营地里弥漫。
饭后,达纳早早钻进帐篷,很快传来平稳的鼾声。
玛格丽塔坐在营火旁一块石头上,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无聊地画着圈。
安格走近,轻声问道:“你在写什么?”
“在诅咒你。”玛格丽塔头也不抬地答道,语气闷闷的。
安格没有反驳,只是伸出手,一道柔和的圣光在他指尖绽放。
他的掌心轻轻落在玛格丽塔的肩上,圣光缓缓渗入。
温暖的感觉从骨髓中弥漫开来,仿佛连神经都轻盈了几分。
玛格丽塔一惊,旋即咬唇不语。
她知道,这份圣光不是战斗所需,而是关心的回应。
“早点休息。”安格收回手,声音平稳,“体力恢复得快些,明天才走得动。”
“那你呢?”玛格丽塔仰头看着他。
“我要守前半夜。”安格转身,在她刚才坐着的石头上坐下,闭上了眼,开始冥想。
玛格丽塔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走过去,却被他淡淡的声音拦住:“要是你现在不去帐篷,我会对你施沉睡魔法。”
她撇了撇嘴,心里又气又笑。
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冷硬,但肯主动对她说话,甚至施法,她心中还是莫名升起了一丝欢喜。
那种“你让我生气,但你关心我”的复杂感,在她心头反复徘徊,不知是委屈更多,还是欢喜更甚。
夜色平静地度过,没有任何异动。
清晨的山风带着冷意掠过营地,唤醒了还在沉睡中的三人。
天刚破晓,安格便睁开了眼,轻拍身上的露水。
他走到帐篷前,踢了踢达纳的帐篷布,“该起来了,太阳都快晒到你屁股上了。”
“早啊,屁股不痛就是幸福。”达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出头来,揉着眼睛,动作却很麻利地收拾起自己的行囊。
玛格丽塔已经在洗漱,她的动作比往常更迅速,看得出来她早就醒了,只是没有打扰他们。
三人快速收拾好营地,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果然还是走路踏实。”达纳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咧嘴笑,“虽然慢了点,但起码屁股没被魔法扫帚磨出泡。”
“你这是刚开始的错觉。”安格看了他一眼,“走个三天五天你肯定就开始怀念魔法扫帚的速度了。”
“绝对不会。”达纳拍了拍自己的屁股,“那玩意儿我宁愿一辈子不坐。其实啊,安格,我觉得你应该征服所有位面,推广有轨车。你想啊,有轨车一铺设,出行多省事?”
“你以为我是谁?”安格无奈笑道,“那工程我干不来。”
“你别谦虚。”达纳眨了眨眼,“我看你以后没准真的能做到这件事。”
听到这话,玛格丽塔轻轻笑了一下。
但当安格的目光扫过来时,她立刻板起脸,仿佛前一秒的笑容从未存在过。
安格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几步脚程。
进入北斯山地之后,地势顿时复杂了不少。
裸露的岩石与断裂的山道时不时横亘在前方,让人不得不小心行走。
虽然这里的野兽和魔兽不算强大,但随时可能出现的滑坡、山崩依旧让人不得不保持警惕。
三人沿着北斯山地西北方向已经跋涉了三天。
“安格,我们离碎岩地犀牛还有多远?”玛格丽塔终于开口。
安格停下脚步,展开地图,对照着地形比划了几下。
“还得再翻过前面的那座山。”他指了指前方陡峭的山脊,“碎岩地犀牛的活动范围很大,不过我们应该快到了。”
一路上他们也碰到过几支小型冒险队,但几乎没人敢与他们搭话。
每一个冒险者看上去都小心翼翼,看到安格一行人时更是避之不及。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个跟见鬼了一样。”达纳嘀咕着。
“北斯山地虽名义上属于帝国辖区,但没人愿意在这鬼地方建封地。”安格低声解释。
“这里长期没人管,‘黑吃黑’的事常有发生。换你是他们,也得长个心眼。”
“确实。”玛格丽塔点点头,“这里混迹着不少专门猎杀冒险者的队伍,就靠杀人越货活着。”
“你以前来的时候遇到过吗?”达纳好奇地看着她。
“上次是跟着家族的护卫队,还有普雷斯顿在身边。”她淡淡地说,“那时候队伍人多,武力强,自然没人敢惹,倒也没遇到什么真正的黑吃黑。”
达纳一脸失望,本以为能听点惊心动魄的故事,结果却平平无奇。
话还没说完,他们翻越一座岩山时,眼前忽然一亮。
前方山腰上,两支人马正激烈对峙着。
十几人各自拉开架势,剑拔弩张,空气中杀气腾腾。
“咦?有戏看。”达纳一下来了精神,拖着安格往前凑,“等会儿再走,这场看完再说。”
三人就地找了个隐蔽的岩石观察。
没过多久,对峙双方动手了。
短短十分钟内,地面上便倒下了一半以上的人。
剩下的人各自清点着战利品和尸体,收拾完毕后竟然互相打了个手势,然后一同离开,迅速合为一队,走得干净利落。
达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等等,他们刚才不是还打得你死我活吗?怎么现在又一起走了?”
“那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安格面无表情地说道。
“啥?”
“他们联手演了一场戏,骗的是那些真正的外来冒险者。让人以为他们是敌对关系,好掩护他们做掉‘冒险者’。尸体搜完,该走的走,该收的收,没人怀疑。”
“……人类真他妈阴险。”达纳嘀咕了一句。
三人继续踏上行程。
然而,就在他们刚离开那片区域没多久,那支“战斗”后离去的队伍竟又悄然折返,回到了刚才战场附近。
“是不是有肥羊?”一名皮肤黝黑、眼神阴鸷的冒险者问道。
队中一名穿灰袍的魔法学徒闭目吟咒,手中浮现一轮半透明的镜子。
“是肥羊。”他舔了舔嘴唇,“三个人,一男一女,还有一头牛头人。那女人还穿着附魔武装。”
“附魔武装?”一个光头战士顿时两眼放光。
他们中不少人身上佩戴了残缺的附魔组件,散落的臂甲、腿甲拼凑成一种杂乱却又凶狠的外观,但没有一个人拥有完整的附魔武装。
“另外两个什么来头?”
“牛头人身材魁梧,肌肉结实。另一个是个瘦子,看起来没啥威胁。”
“头儿,干不干?”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络腮胡中年男子,眼中闪烁着利欲之光。
他沉吟了一瞬,冷笑道:
“既然他们碰上了我们,那就是命中注定我们要送他们去见神明的。”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手上动作却迅速利索,纷纷检查武器,魔法卷轴,调整呼吸,杀意在山道间悄然凝聚。
下一秒,这支冒险者队伍便悄然隐入山林,追着安格三人离开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