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么多年管家,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必须烂在肚子里,姜府老管家自然一清二楚。
因此哪怕心里想的是“锦衣卫的大人真狠!”,面上却保持着微笑。退后半步、屈身抬手指引:“全都在偏院呢,小的带大人们过去?”
“不麻烦吧?”赵就得了便宜还卖乖。
“哪里,几步路的事。”管家笑道。
“有劳老丈了。”
跟在管家身后半步,四个人一前三后左转右拐、东弯西绕,走了莫约半刻钟,最终停在一处小院子门外。
管家侧过身体,回头招呼:“三位大人,就是这儿。小的上去帮您叫门?”
“不用,我自己进去。老丈你回去歇息吧,顺便替我给姜阁老带句话,就说尾巴已经处理干净,千万别多想。”赵就摇头拒绝,一边背着手拾阶往院子大门走一边轻声叮嘱。
“好咧,那小人就退下了。”管家本就没有多少留下来的心思,如今听到“回去歇息”更是半息都不愿意等,行完礼后果断干脆往回走。
对此赵就没有说什么,自己是为封口而来,管家留下反倒有些束手束脚。再说了,毕竟是不相干的人,没必要待在这里沾染因果。
实话实说,赵就确确实实是个惧怕麻烦的人,之所以违背本性特意赶过来封口,纯粹是因为被姜逢吉那句“锦衣卫赵大人”称呼暴露了身份,不得不处理。
“锦衣卫赵大人”跟“赵大人”两个称呼虽然只差短短三个字,但内里包含的关窍却天差地别。带上“锦衣卫”,那就是天子亲卫,一言一行背后多多少少都带着皇上的影子,哪怕不愿意承认。
官字两张嘴,可不仅仅只有“咋说咋有理”这层含义,同样也具备“上下都得管”的意思。对悠悠众口,要有正当、说得过去的理由或借口;对滚滚诸公,也得做到不留话柄,以免落人口实。何况暗地里还带有皇帝影子,稍微不留神下场可就是送进昭狱“做兄弟”!
种种顾忌相叠加,赵就不敢不细致、周全。
只用一二步便跨过两三级台阶,伸手推门却推不开,看样子里面上了门闩。但小小门闩哪里拦得住赵就,哪怕目前无法动用真气。
劲力加注于手掌,双脚站稳、身体重心下沉,深吸一口气往前用力,只听到“啪啪啪”木头断裂声响起,偏院院门应声而开。
“我们进去吧。”赵就回头朝朱雀和白虎扬手示意,自己带头往里面走。
偏院面积并不大,里面歇息的又全是五感敏锐的武夫,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有人破门进来?
才刚刚落下第一步,就听见有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赵就眼角余光迅速扫过去,正正好好跟右边探头观望的人对上。
倒是省去一个个叫醒。赵就心里暗自腹诽,索性不再往前,转头朝那人招招手和蔼吩咐:“哎,探出头那个,没错说得就是你。搬三把椅子过来,再去把你们这群人的头儿叫出来。”
说完静静等候几息,发现没有任何动静,赵就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语气变重不少,“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装作没听见是吧?啊?是不是非要我动手才听得懂人话?”
这次终于有回应传过来:“大人您千万别动气,我、我这就听话照办。”
房门迅速打开,一个瘦高男人搬出把太师椅放在赵就旁边,“大人您请坐。”
“嗯,再搬两把过来。”
“好嘞。”那人点点头应下,又迅速搬出来两把太师椅,一左一右放好,“大人,我现在去叫我们的头儿,您稍等。”
“去吧。”赵就并没有为难他,挥挥手让他动作快点。
椅子都搬出来了,朱雀和白虎当然不会客气,一人一把各自悠闲轻松坐下来。
刚翘起二郎腿还没开口,两道人影匆匆跑过来。前面那个是探出头那人,他身后跟着个神色凝重的男人。
“大人……”
“你回去吧。”赵就挥挥手,打发探出头观望那人离开,接着抬眸打量面前几步外的男人。
瞧清楚长相才发现,带头的人就是当时在前院第一个动用兵器的人。
赵就面露微笑,满意地点点头,出言询问:“你就是这些人中的头儿?”
“是我。”男人毫不迟疑,一口应下。
“哪里人啊?”赵就问得是江湖上的黑话,意思是哪个门派。
“金刀门。”男人如实回答。
这个门派赵就听说过:坐落沧州,不算大派也不算小门小户。弟子共有百余到二百人,都用刀,门主小宗师境界,在江湖上名气颇响,有点真本事。
难怪前任内阁首辅的孙子会慕名拜师,倒也担得起。
琢磨几息自我觉得没有异常,于是赵就接着问道:“登堂还是入室啊?”
仍旧是江湖黑话。原本意思是指学问境界高低差别,江湖中人化用,“登堂”的意思是只能站在堂下,即不属于门派核心或不是在门内长大的弟子;而“入室”则说的是可以进入室内,即心腹弟子或者自小在门派里长大的弟子。
男人自然清楚其中含义,马上回道:“我是入室,其他人都是登堂。”
“哦,原来如此。”赵就嘴角上翘,心想果然找对了人。
随即话锋一转,沉下脸严肃问:“知道本官在哪里当差吧?”
“知道。”
“既然知道,那应该也有所了解本官为何拜访姜阁老咯?”赵就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芒,一丝瘆人杀意缓缓流出。
左右两边的朱雀和白虎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样,不约而同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很有默契地用眼角余光扫向周围。
两股杀气渐渐升腾。
眼见面前三人都有细微小动作,男人顿时感觉浑身发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芒自脊背生出,迅速蔓延全身。
他不由汗毛倒竖,心底浮现惊恐,颤颤巍巍暗想:眼前三人不会、不会想把院子里的人都杀了吧?
正在这时,赵就收敛杀意,浑身一松,微微后仰翘起二郎腿,“本官现在问问你。”
“想死,还是想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