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找老翁!”景无名扬鞭策马,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声,清晰有力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眉峰紧蹙,心中隐隐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众人闻令即动,纷纷催动坐骑,马蹄声急促如暴雨倾泻,踏起一片尘土,朝着前几天遇见老翁耕田的地方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每个人的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
抵达之时,眼前的景象令人心头一紧——禾苗凌乱不堪,大片伏倒,泥水混浊四溢,田埂被践踏得不成样子,仿佛经历了一场无情的蹂躏。
若是寻常农人见此惨状,定要痛彻心扉,哀叹数月辛劳付诸东流。
“老翁呢?”景无名高声喊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孩子们呢?”
四下寂静,唯有风掠过残禾的沙沙声作答。
忽然,一阵微弱的呻吟从倒伏的禾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几不可闻。
“快快,在那边!”景无名挥手一指,众人疾步奔去,手忙脚乱地拨开凌乱的稻梗。
拔开禾苗,只见老翁和三个孩子蜷缩在泥水之中,气息奄奄,浑身污泥血渍,几乎与残败的田地融为一体,惨不忍睹。
“什么!”景无名双目赤红,怒火如焚,一瞬间明白过来——先前路上所遇那些持刀携枪、神色凶戾之人,竟是下此毒手的恶徒!
“快!救人!”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裹着滔天的愤怒与焦急。
侍卫们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老翁与孩子抬起,疾步走向附近的溪流,为他们清洗满身的泥泞与血污。溪水淙淙,却洗不去惨剧留下的痕迹。
然而,老翁已完全没了气息,面容扭曲如枯木,可见临终之苦。
三个孩子中,两个也已身体冰冷,唯有一个最小的男孩尚存一息,嘴唇微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呻吟。
“侍卫长,即刻带人追拿方才那伙人,他们定然还未走远!”景无名语气冷厉如冰,眼中杀意凛然,似有寒刃藏于其中。
“是!”侍卫长领命,立即率九名侍卫转身驰马来路,马蹄声再起,如雷贯耳,踏碎四野寂静。
以侍卫长他们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身手,对付那几个只会欺压百姓的地痞无赖,绝无逃脱之理!
景无名站在原地,身影在残阳中拉得修长而孤直。
他望着地上躺着的四人,除了那尚存一息的孩子,其他三人已彻底无声。
悲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老翁已六七十岁,白发苍颜,一生勤恳;最大的孩子也不过七八岁模样……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弗莉卡与杨润玉眼中含泪,紧握剑柄,恨不能立时诛尽恶徒,以慰亡者。
“无名哥哥,定要为他们报仇!”二人异口同声,声音哽咽却坚决如铁。
“自然!”景无名颔首,语气沉冷如深渊,“但现在……先设法救回他们。”
“无名哥哥,你定有办法的。”弗莉卡与杨润玉齐声道,目光中全是信任与期待。
“办法是有,却不可轻用。”景无名沉吟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道:“弗莉卡,杨润玉,你们在此守护,我去去便回。”
二人深知他所说的“去去就回”是何意——黄泉追魂,幽冥索命,已非首次。
“好!”弗莉卡与杨润玉双双拔剑,身形凝立如松,凛然守于祖孙四人身侧,警惕四周。
景无名身形一晃,衣袂飘飞间,已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遁入幽冥,直追黄泉路而去。
如今他神形合一,修为大成,三界往来已无需元神出窍,肉身亦可直贯阴阳,步幽冥如履平地。
回想当初救小妈雪丹郡主时,尚需弗莉卡等人护法,元神离体而行——而今修为已非昔日可比,心念一动,即穿阴阳两界。
黄泉路上阴风飒飒,魂影幢幢,四下幽寂无声,路途坎坷昏暗,景无名却步履如飞,毫不迟疑,一路疾奔。
不知追了多远,终于遥遥望见前方牛头马面押着三道魂魄蹒跚而行,锁链拖地之声沙沙作响。
“站住!且慢!”景无名高声喝道,声震幽途,荡起层层回音。
牛头马面闻声回头,见是他,连忙停下脚步,躬身施礼:“见过圣君!”
“暂缓一步,”景无名稳住气息,目光扫过那三具颤抖的魂魄,道,“我想带他们回去。”
牛头马面面露难色,相视一眼,低声道:
“阎君生死簿上已注定,此三人阳寿已尽,我等特来引魂归案,岂敢擅自延误……”
“难道没有转圜之余地?”景无名眉头紧蹙,语气渐沉。
“圣君恕罪,”二人低首恭声道,“您虽为圣君,卑职不敢不敬,但阴阳寿数乃天律所定,非我等可擅改。”
景无名心急如焚,声调不由得扬起:
“那前两次我来此救人,尔等为何应允?”
“圣君明鉴,”牛头马面解释道,“前两次您所救之人,阳寿未尽,魂归有理。可此次……生死簿上写得明白,确是寿数已终啊。”
景无名怔住,心中迷雾重重,暗涌波动:“这究竟是何道理?!”
“圣君,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详情还须判官与阎君定夺。您若愿随我等一行,面见阎君,或可分明。”
景无名无奈,强压心火,只得随牛头马面一路前行。
走尽黄泉路,便见一座森严城池矗立眼前,城门大开,其中鬼影穿梭,阴差往来,正是幽冥府治所在。
入城直至阎王殿,判官见景无名亲至,忙起身相迎:
“圣君何事亲临幽府?”
景无名指向老翁祖孙三人魂魄,直言道:“判官大人,我来救他们还阳。”
判官展开生死簿,细细查阅片刻,指着簿上文字肃然道:
“圣君请看,此三人阳寿确已于今日终了,非卑职不肯通融,实乃天律如此。”
“就真无他法?”景无名声音渐冷,周身气韵微动,威压隐现。
“别无他法。”判官垂首应道,语气虽恭,却不容置疑。
“若我……强要带他们走呢?”
“圣君,”判官躬身一礼,语气恭谨却斩钉截铁,“即便您强行带走魂魄,亦无法归体复生。阳寿若尽,肉身不入魂,强归亦徒劳啊。”
老翁魂魄闻言,颤声道:“大官人……您已尽力了。老朽命该如此,只可怜我这两个孙儿……”
他语带哽咽,眼中尽是绝望与不舍,魂魄之形微微颤抖,似欲消散。
“老人家,莫言放弃,”景无名目光决然,如焰如星,“我既来此,必带你们回去。”
他转而望向判官,声如寒铁:“唤阎君来——我要亲自与他分说明白!”
“圣君!”判官神情肃穆,躬身道,“阎君有事暂离,请稍候。”
景无名大怒,袖袍无风自动:“阎君实故意避而不见吧!”
“圣君莫要生气。”判官缓言劝道,“阎君和圣君是老朋友,交情匪浅,不可能故意躲避圣君!的确有其他事务抽身了。”
“那我坐下来等!”景无名不客气,衣摆一拂,径直坐在阎君的宝座上,气势凛然,目如霜雪。
判官和牛头马面这班阴曹兵吏,对他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垂首默立,如履薄冰。
按景无名的“圣君”身份,和阎君算是平级,但圣君的名头他们皆知,三界仙魔皆敬他几分,连幽冥亦容他三分颜面。
故而景无名安然坐在阎君宝座上,若换作一般神魂,早被阴曹酷吏扯下,施以火焚油烹之刑。
但他是圣君,幽冥诸吏皆惹不起!只能装作未见,各自屏息凝神,静待变数。
突然,阎王殿外传来一阵哈哈哈大笑声,一如洪钟贯耳,只见一神阔步而入,袍袖生风,傲然说道:
“本王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景无名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