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挨近极域，冬夜时油绿绿的极光在夜幕中织出一道美丽的网，那是常见的景色。
开春后，那些流动的光反倒就收迹了。
三更天的风带着点凉，妖皇庭院的飞檐顶上坐了两个人，瓦当被夜露浸得发潮。
玹灵子指尖点着星星，像抱着糖罐子的孩童，说出一句：“你瞧那一颗，光芒好暗啊。”
“嗯，它离得远。”明怨生褪下外衣，一阵布料摩擦的轻响后，他把衣袍轻轻系玹灵子肩头。
衣衫他穿了整日，里头藏着他的体温，像才吃过阳光的褥子。
玹灵子的目光粘在星辰上，收到暖意后回头，浅浅笑着。
他把过人的臂弯，稍稍解开刚系的带子，让两人都裹进这不算宽大的衣襟里。
衣物一搂，夜晚的寂静下，裹住的胸腔，两颗心清晰的跳着。
“你我之事早传遍妖都了。”玹灵子的气息拂过明怨生的耳廓，带着点痒，“怎么你反倒总躲着我？”
“我……”明怨生喉结动了动，话堵在嗓子里。
得到他，是他不敢想的。
就像盼了整年的糕点终于拿到手，反倒攥着油纸不敢下口。
太久没这样真切地拥有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疼惜。
玹灵子偏头看他窘迫的模样：“明怨生，你记着，你想对我做什么都成。心意相通之人，牵个手、抱一抱本就没什么，不是奢望。就算是……拉去床上，我也不会推开你。”
明怨生的脸“轰”地烧起来，忙抬手捂住。
玹灵子盯着他发红的耳尖笑，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颤动时像蝶翼扑翅。
看到后头，大笑收为牵唇。
他往明怨生肩头一靠，发梢扫过对方的脖颈。
玹灵子的眼中装满星辰与银月，金眸亮噔噔的。
“你之前说，在漠南城打听的那个红因将军，找到了吗？”
“还未有她的讯息。”
玹灵子皱眉：“奇怪，那她会去哪呢？作为这个时代‘地脉’找来的第二个‘义云’，不该找不到人才是。”
明怨生把他的话都听进心里，悄悄往旁挪了挪，手指试探着勾住玹灵子的指尖，见他没躲，便干脆十指相扣。
玹灵子的体温比他高些许，手骨指节分明，裹在掌中，像火苗一样。
玹灵子回握过去，力道不轻不重。打心底里，他十分欣慰，想来刚才的话听进去了。
“日后，总会相见的吧。她十几万前，借助子夜的身躯与我对话，那时说是最后一面。如此想来，我们会有第一面的。”
“嗯，一定要见到她。”
星辰忽闪，仔细盯着一颗星时，余光下总有更亮的。
若是来回在亮堂的星辰中跳跃，总是得不偿失。
玹灵子遥望星辰，又道：“我探到汜叶仙岛的位置了。明日同情儿一道去，仙岛一出，天下的子民，便都能踏上这庇护的方舟。”
“如此一来，甚好。这样，我案台上有关民生的折子，也会少一些。”
“待他们都过去了，我们在大陆上闹个天翻地覆，也没关系。”
谈到这事，明怨生好似想到什么，忽而抬掌，在手中凝着物什。
“山海社稷图，现。”
青色的光芒簌簌散开，一卷完好的社稷图稳稳落在他掌心。
“此图……不是一分为二了吗？”玹灵子缓缓抬头，目光锁在图册上。
明怨生不急着解释，捏住图册两端的棍子，“嚓”的一下打开。
山海社稷图是神器中的至宝，能照出疆域分布、清浊二气，连其他神器的藏地都能显影。
图册一打开，册页上的山丘与河流竟缓缓流动起来，像画中仙活了过来一般，连水汽都仿佛能扑到脸上。
明怨生指腹捏了捏，图上立刻顺着他的心思，浮现出清浊二气的分布。
一团团云雾形成两色，密布在大陆的山川间，清晰照出当下妖族与神族的势力态势。
“你应当还记得，疏竹村鬼娘子伏诛时，春山天神曾现身。”明怨生缓缓开口，“那时祂其实早已身陨，是因你身负晶石，与神器产生了感应，才让祂残留在世间的神识显形。也是那时，祂将山海社稷图一分为二，一份给你，一份给我。”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想来，祂这步棋走得极高明。”
“山海社稷图是顶尖的神器，若被‘魔道’得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后来你撕裂神魂照拂大地，神器便跟着你一同转世。直到你在我手中殒命，又重获新生、恢复前世神力，这神器才再度现世。”
玹灵子恍然大悟，他的确记得神器一分为二，也知道一半在自己哪儿。
可抹除的记忆，没让他记得另一半在明怨生这。
他舒了口气：“天神们还真是神机莫测。”
明怨生抚上图册的面，妖力渡过神器时，山丘与海渊的地处，出现一颗颗闪动的星茫。
“这是什么？”玹灵子凑近了些。
“是其他天神遗留的神器藏地。”明怨生解释，“社稷图修复后，我一直派人去寻这些神器，可连一件都没能取回来。”
玹灵子一怔，伸手抚上图册。
指尖刚触到图轴的瞬间，强烈的心灵感应骤然迸发。
什么，怎么了？
他有些疑问。
胸口的晶石微微闪动、发烫，交融的琉璃神力顺着他的经脉一路淌向手臂，再从掌心源源不断地注入图册。
刹那，他瞳色微震，怔眸地望着图册。
原本素白的光点，在神力注入后竟渐渐染上金光，而每一点金光旁，都慢慢浮现出一行小字。
两人凑近一看，都皱起了眉头。
书写的字符，是古语。
玹灵子指着其中一个念出古音，再译成如今的言语：“日月弓、轻罗？”
明怨生也悠悠翻上一个，念道：“罗林神女扇、卿折柳？”
两人又匆匆扫过余下的光点，才发现所有神器的藏地旁，都标着他们座下客卿的名讳。
片刻后，玹灵子先反应过来，语气了然：“天神是想让我们派这些人去取神器。”
眼前状况，让明怨生心底的烦恼事，又减了一件。
“日月弓。我曾派轻罗去取过，当时他取不出来，你也尚未复苏。而今看来，是天神的神力，暂时封住了所有神器。直到你苏醒，彻底掌握体内的晶石之力，封印才得以解开。”
玹灵子捂着发烫胸口，感慨着：“天神们明明都已陨落，却什么都想好了。”
明怨生抬手搂住他的肩，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声音温柔：“是啊，祂们真的很尽责。”
“明日你把大家叫来，各自领了任务去取吧。”玹灵子靠在他怀里，声音轻缓。
“嗯，好。”
风渐渐暖了些，檐边的夜露顺着瓦当滴落，“嗒”的一声砸在草垛上。
星光照着相拥的两人，他们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像要融进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