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巢大火的消息不过半日便传到了巢湖的汉军大营,此时的汉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你说什么!”
荀攸猛地从坐席上撑起身子,特制的轮椅都因他的动作而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他平日里微微眯起的双眸豁然睁开,平日里温和儒雅的面容因震惊与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紧紧盯着前来报信的锦衣卫校尉,声音因难以置信都拔高了几度。
“居巢粮仓被烧了!所存粮食,十不存一!”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让这位素来以沉稳冷静着称的门下左侍中、扬徐二州都督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出如此失态的模样。
帐内侍立的甘宁以及一众将校,无不骇然变色,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出声。
那名锦衣卫校尉被荀攸的气势所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继续禀报。
“回……回禀都督,千真万确。居巢方向火光冲天,城中汉军已经传来消息,城中粮仓已化为一片焦土,留存之粮,恐怕……恐怕不足支撑大军五日之用。”
“呼……”
荀攸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旋即又缓缓吐出,似乎想将胸中的惊怒一并排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紧盯着那校尉。
“谁干的?如此大的手笔,这扬州境内,还有这等对手?”
“是……是原本屯驻在龙舒县的庐江郡守武周!”
“是他!”
荀攸眉头紧锁,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由于武周之前的主动退让,他从来没有把这个武周放在眼中,却没想到竟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就在方才,黄将军那边已经传回军报,他们抵达龙舒县时,已是人去城空,武周及其麾下数千兵马早已不知去向,因此……”
荀攸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转动轮椅,来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在龙舒、居巢、巢湖一线来回移动,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情报串联起来。
片刻之后,荀攸的目光定格在龙舒与居巢之间的那片山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眯起眼睛,手指沿着居巢缓缓向北,最终落在了淮南郡的方向,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苦涩而又带着几分赞赏的复杂笑意。
“原来如此……好一个武周!好一个出其不意!好一个釜底抽薪!”
荀攸连道三个“好”字,语气中却听不出是褒是贬……
“他从皖城撤往龙舒,看似是避实击虚,实则是早已盯上了我军的补给线!
而龙舒城小兵少,黄将军大军压境,他深知固守无望,便索性弃城,率领全军孤注一掷,绕开我军主力,直扑我军后勤重地居巢!
趁我军主力尽出巢湖,居巢守备空虚之际,一举焚毁我军粮草……高明啊!实在是高明!”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沉声道:“此人行事果决狠辣,不拘一格,能让攸吃这么大一个亏,这武周……我记住你了!”
这番话,让帐内众人无不心中一凛,能让算无遗策的荀攸说出“吃亏”二字,这次损失可真不小。
甘宁性子最急,此刻早已按捺不住,他上前一步,拱手请命:“都督!末将请令,愿领本部水师精锐,沿途追击,定要将那武周小儿擒来,碎尸万段,以泄此恨!”
“兴霸稍安勿躁。”
荀攸摆了摆手,示意甘宁退下。
“武周既然敢行此险招,早已想好了退路,此刻他恐怕早已进入淮南山地中去了,当务之急,并非追索武周,而是应对眼下危局,以及……调整后续战略。”
荀攸将这个名字狠狠刻在了心中,随后转向锦衣卫校尉。
“合肥那边,可有新的情报?”
“回都督,曹休已派遣心腹大将文稷率重兵进驻芍陂一线,严阵以待,看其架势,是想凭借芍陂的地利,拖住法正都督的东进大军,为合肥争取时间。”
“芍陂……”
荀攸手指在沙盘上芍陂的位置轻轻一点。
“芍陂仅能蓄水,不能行艨艟楼船,但其地水网密布,易守难攻,孝直想要从此地突破,恐怕非一日之功……”
荀攸随即皱着眉头又问道:“徐州方向呢?”
“青州军已大举南下,据最新线报,其先头部队恐怕已经接近徐州,正向徐州腹地快速推进!”
荀攸闻言,眉头轻轻皱起,他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
“青州军南下,文稷固守芍陂,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沙盘,沉吟片刻,突然开口。
“夏侯渊此刻的动向如何?汝南、弋阳失陷后,他率领的残部还在豫州境内?”
锦衣卫校尉精神一振,立刻回应。
“都督明鉴!据我部在豫州的探子回报,数日前夏侯渊已放弃汝阴,率残部从汝阴西南方突围,目前已过慎县,正一路向东,朝着寿春方向撤退!”
“寿春……”
荀攸的手指在龙舒与寿春之间反复摩擦,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寿春乃淮南重镇,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若被夏侯渊所据,自可与合肥互相呼应,对汉军后续攻势将造成极大困扰。
“立刻传令汉升将军!他不必再追索武周,即刻整合麾下兵马,火速北上,与孝直取得联系!令他二人务必协同作战,于阳泉一带设下埋伏!务必将夏侯渊彻底歼灭!”
荀攸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告诉他们,夏侯渊麾下虽已被孝直打残,依旧不可小觑,定要周密部署,一击必中!”
“喏!”
“还有!”
荀攸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若战事顺利,他们可聚齐兵力直赴芍陂,尽快拿下芍陂,打通前往合肥的道路!”
“末将遵命!”
“还有……尽快想办法联系上子义和士元,告诉他们,居巢粮草被焚,我军主力暂时受挫于巢湖。
但曹休为拒我大军,已将大部分精锐兵力布置于芍陂、寿春以及合肥旧城一线,合肥东面及北面防御必然空虚!
令他们立刻放弃水路,全军转为陆路急行,避开魏军主力,直插合肥!
“这……”
那名锦衣卫校尉听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诧地看着荀攸。
荀攸见他神情,微微皱眉,语气中终于带出了一丝不满。
“怎么?本督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不……不是!”
锦衣卫校尉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低下头,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
“都督息怒!并非是您没说清楚,而是……就在半个时辰前,子义将军刚刚派人送来情报!他们此时已经分兵改走陆路直插合肥去了!”
“什么!”
荀攸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与赞赏,忍不住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好一个庞士元!好一个太史子义!临机决断,不拘一格,有此二人在,何愁合肥不破!天佑我大汉,我大汉后继有人啊!哈哈哈!”
甘宁此刻也收起了方才的急躁,他皱着眉头问道:“都督,那我们如今粮草不济,短期内难以对巢湖魏军发起大规模攻势,接下来该当如何?”
荀攸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看了一眼沙盘上巢湖的位置,叹了口气。
“为今之计,我军主力只能暂时勒兵不前,一面加紧筹措粮草,暂时与曹真僵持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若是子义他们动作够快,或许……先崩溃的是他曹魏的淮南防线呢!”
与此同时,巢湖对岸,魏军水寨。
中军大帐之内,曹真正斜倚在病榻之上,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却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濡须坞一战,他身负重创,险些丧命,虽侥幸逃回,但伤势一直未能痊愈,只能强撑病体,指挥麾下残部与汉军在巢湖对峙。
经过在巢湖的连日苦战,魏军上下早已疲惫不堪,士气低落。若非曹真极力安抚,并凭借巢湖水域的复杂地形勉力支撑,恐怕早已被甘宁率领的汉军水师击溃……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匆匆入帐,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将军!大喜事!大喜事啊!”
曹真闻言,勉力抬起头,声音有些虚弱地问道:“什么喜事?”
“将军!”
那亲兵激动地禀报道,“庐江郡武周太守派人传来密报!他亲率数千勇士,奇袭了汉军设在居巢的粮草!一把火烧了汉军十之八九的粮草!如今汉军粮草不济,攻势必然受挫!”
“什么?!”
曹真闻言,精神陡然一振,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发出一声闷哼。
“将军小心!”一旁的副将连忙上前扶住他。
“快……快将详情说来!”
待听完武周奇袭居巢,焚毁汉军粮草的始末,曹真激动得连连咳嗽,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好一个武周!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大魏啊!哈哈哈哈!”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对副将下令道:“立刻将此消息传遍全军,以振士气!同时,速速派人前往合肥,向曹休都督禀明此事,并再次恳请都督速速派遣援兵!
汉军粮草被焚,攻势必然减缓,此乃我军喘息之良机!只要援兵一到,我军便可趁势而起,若能一举挫败甘宁,或许还能将濡须坞夺回来!”
“喏!”
看着副将快步离去而去,曹真则靠在榻上,望着帐外,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武周这一把火,不仅烧掉了汉军的粮草,更烧掉了他连日来的颓丧与绝望,让他看到了坚守下去,甚至反败为胜的可能。
一时间巢湖两岸,风云再起,一场围绕着粮草的无形较量,已然悄然展开!而此时的关键,就落在了合肥以及法正、黄忠的身上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将牵动整个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