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前,秦鸣带着安王府的人再次在城郊找到了溪流,原本已快要抓住人,可突然遭遇了袭击,重伤的溪流被人救走,再次脱逃。
直至今日,仍无踪迹。
这日,水乔幽也正好休沐。
她将貔貅给了甜瓜,午时刚过。
她小憩了片刻,起来后换了身女装,戴着帷帽出门去了。
她先去找夙沙月明复了诊,半个时辰后,她离开清风徐来,出城去了西山观。
进入西山观,以前从来不上香的她,先去了三清殿,烧了三炷香。
从三清殿出来,她又去了后山。
她照旧只是走到半山腰的凉亭,站在那巨石边缘俯瞰着整座西山观。
这一次,她在那里站的比以往每次来都要站得久一些。
直到太阳西斜,夕阳的余晖照红了整个西山观,她才下山返回。
在她回城的途中,江湖上传出消息,天霜馆打听到藏宝图的第三份多年前就遗落在中洛。
同一时辰,楚默离在御书房刚向青皇禀完正事,见青皇似是没事要与他说了,准备退下出宫。
青皇却先他开了口,“上次,朕让人送你府上的那些画像,你还是一个满意的都挑不出来?”
楚默离听到他提起此事,沉默了两息,感受到青皇有点犀利的目光,实话实说,“儿臣近日忙,还没来得及看。”
他这大实话一出,将站在青皇旁边的孟泊吓了一大跳。
御书房里安静了好几息。
孟泊有心想给楚默离递个眼色,无奈楚默离一直垂着视线,根本看不到他的暗示。
青皇反而先出声,“你是真未来得及看,还是根本没想看?”
青皇不重的声音一起,御书房里的气氛更显诡异。
楚默离稍稍抬了一下视线,答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确是没有来得及。”
青皇盯着他,眼神不变。
三息过后,楚默离服软,“今日回府,儿臣就看。”
青皇眼里投射出的压力这才稍微收了点,“这么久都没顾上看,你那府中可还能找到那些画像?”
楚默离回话慢了须臾。
青皇在他出声之前又道:“既然忙得来不及看,那你也别回府再看了。孟泊。”
楚默离闭上了嘴。
青皇眼睛看着他,淡声吩咐孟泊,“去将先前送去他府上的那些画像都拿过来。”
孟泊不敢耽搁,立即去办。
青皇又对楚默离道:“你今日就在朕这看了再回去,省得你下次又怪近日太忙,没来不及看。”
青皇话语之中听不出情绪,楚默离一听他这命令,则不敢再说别的。
孟泊办事高效,很快就让人将先前送去安王府的贵女画像都送来了御书房,在青皇的示意下,让人拿着一一展示在楚默离面前。
青皇也不急着批阅奏折,端着茶,督促着楚默离挑选。
父子俩无声僵持了片刻,孟泊小声劝楚默离,“殿下,子嗣绵延乃是皇家大事,您就认真看看,看着合眼缘的,若有想了解的,尽管问老奴即可。”
楚默离望了青皇一眼,看出青皇今日的决心,听劝的在画像上一一扫过。
前面五张,孟泊看着个个都好,楚默离却都没看上。
青皇看着他,怀疑他又是在敷衍他这个老父亲,手指在茶杯上轻点了起来。
刚点了一下,楚默离却在听完孟泊对第六幅画像的介绍后,没有立即表示不满意。
孟泊往青皇的方向看了一眼,在青皇的眼神指示下,又向楚默离详细介绍了几句画像上的美人。
那是东南最大的世家的才女,家主的嫡亲女儿。
青皇也未再敲击茶杯。
楚默离听完,沉思了几息,做出了决定,“就她。”
孟泊再次看向青皇,青皇望着楚默离。
楚默离转身,对青皇再次确定自己的选择。
青皇又问了他一遍,瞧着他不像敷衍,示意孟泊将画像留了下来。
其余的画像也未立即撤下,孟泊继续一张一张给楚默离介绍。
楚默离领会青皇的意思,态度认真恭敬地又挑了两张,让青皇做主。
画像挑完,楚默离终于被准允出宫。
御书房里,青皇又听孟泊将楚默离挑中的那三人和家族情况各自介绍了一遍,稍作思索,如了楚默离的意,打算将他最先挑中的选为他的王妃,他又在另外两人中挑了一个给他做侧妃。
人选挑定,青皇并没有立即下旨,吩咐孟泊再派人去探查一次两位人选的品性,看下面报上来的是否有不符合实际的地方。
楚默离挑了人,青皇也止住了再派太医院院正文元去安王府给他检查一次身体的想法。
晚上,楚默离回到水乔幽那时,水乔幽已经上床休息,却还没睡着。
楚默离没有瞒她,与她说了这件事情。
就他的身份与年岁而言,青皇着急他的婚事再是正常不过。
水乔幽听着,一点不觉意外,该说的该劝的,她也早就与他说过了,他说起这些,她只是听着,没有多言。
两人躺在床上,虽然没有灯火,楚默离却还是能感知到她的情绪。
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听无关人士的事情。
这是他早想到的结果,可内心说不低落,却是假的。
他搂紧她,忍不住问她,“阿乔,对于我要娶别人这件事,你就真的,没有一点介意?哪怕只是一点点。”
水乔幽迎上他的视线,“我不介意。”
楚默离静默片刻,问道:“即使你我此刻躺在一张床上?”
水乔幽话语没有犹豫,声色平静不改,“是。”
楚默离没有从她的话里听到一丝虚假,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何种心情。
水乔幽目光不动,又说了一句,“楚默离,你也应当坦然接受你这个身份带来的束缚。”
楚默离听着她不带感情的劝谏,忽然更想见到她的父母。
他想知道,到底是何种父母、何种家族会培养出她这样永远理智的女子。
水乔幽则没有他那么多的想法,重新闭上了眼睛,“三更了,睡吧。”
楚默离看着当真丝毫不受影响的她,沉默了良久,却没有想过下床离开。
缓了片刻,他突然觉得,她从前就没对他说过好听的话,也是一件好事。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亦从理智的角度道:“阿乔,若是你要这么说,那我更应坚持我所想。”
水乔幽眼皮几不可见一动,但没睁眼。
楚默离声音不重,却语气认真,道:“历朝历代,中宫之主,都需宽仁孝慈、温恭淑慎。这于你,再贴切不过。”
水乔幽听着他的‘夸赞’,还是睁开了眼睛。
楚默离‘公事公办’地与她对视着,神色肃正,“以后,我的中宫若是有你,这后朝之事,我无需有一点担忧。”
水乔幽望着他,不再有话。
她看出来了,这么多年,他能从中洛到西北,再从西北回到中洛,全部是靠他自己的能力。
几息过后,她再次闭上了眼睛,不再浪费唇舌与他辩论这事。
楚默离暂时还不困,知道她一时半会也不会睡着,搂着她的手不松,又告知了她一事。
青、雍两国的会谈,已经接近尾声,再过几日,这份盟约,估计就能全部商议妥当。
盟约谈妥,青皇会再在宫中设宴款待雍国使臣。
宴席过后,丹河郡王与雍国使团离开中洛,返回雍国的日子也快了。
这段日子,杨卓一直都没有出过城。
他仿佛就是来这中洛感受中洛的风土人情的,没有惹出过任何事情,还给负责招待的官员留下了好印象。
楚默离后又派人去驿馆看过两次,确认驿馆没有藏过人。
近日江湖一直没断寻宝之事的消息,楚默离今日亦听到了天霜馆新放出来的消息,可那宝藏到底具体在何处,目前还未听说。
楚默离不怀疑水乔幽的判断,他在想,若是雍国使臣离开之事提上日程,宝藏与玉玺均无影子,杨卓要以何种理由再留下来。
楚默离既这样说,那这事就不会有意外了。
水乔幽听着楚默离思索,没有接话。
楚默离则嘱咐她,近日出门小心。
水乔幽听出他的思虑,用鼻音回了一句。
楚默离听着她鼻音中似乎带上了一点倦意,本来还想与她说几句的想法止住,没有再打扰她了。
水乔幽自是不会再多说。
早上,楚默离起床时,仍旧尽量放轻动作,以免吵到水乔幽。
等到他穿戴整齐,洗漱过后,他又返回来看她,看到她依旧闭着眼睛睡着,他想起昨晚她的说的那些话,他俯身至她耳边,轻声问她,“阿乔,我若娶别的女人,你当真一点都不介意?”
同床共枕久了,水乔幽不再如最初那般易醒,睡的却仍旧不沉。
她耳边听到了他的声音,闭着眼睛回答了他,“嗯。”
楚默离听着她的声音,知道她并未装睡,她话语里的平静,却是和昨晚一模一样。
“……那若我与别的女人同床共枕,再回到你这里来,你亦不介意?”
他的呼吸落在水乔幽耳边,弄得有点痒。
水乔幽意识清醒了一些,睁开了眼睛,撞上他的注视。
楚默离目光不动,紧紧锁定着她。
水乔幽知道刚才耳边听到的不是错觉,道:“没有男人,女人是不会死的。”
世家大族,皇亲国戚,男子有妻有妾是常事,别说是现在,就算她还是水羲和,就算她有意成婚,她也不会特立独行的去要求一个男人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因为,作为水氏族长,别说换一个,她就算换几个男人也不是大事。
现在,她只是水乔幽,只要她自己想,换个男人那就更不是事了。
水乔幽觉得自己的话语表达得很清楚,她话语落下,楚默离安静了两息,她以为他也听懂了,想要闭上眼睛继续睡。
下一瞬,‘听懂了’的人,却忽然轻笑出声。
水乔幽听着他不像是苦笑,更不像是讽笑的笑声,闭眼动作稍缓。
楚默离低头,带着温热的唇落在她额心,很快又离开,温声道:“我先走了,你再睡会儿。”
水乔幽看着他的背影,被他笑得完全清醒了过来,已无一点睡意。
她想着他那莫名其妙的笑容,忆起了以前有听人说过,聪明人想事情总是与众不同?
楚默离跨过门槛,昨晚胸口那股闷感,则被嘴边轻笑彻底疏散。
御史台虽然依旧对郑勉没有办法,但是,楚默离那边根据他曾经在好几处遇袭出现的那种制作技艺成熟的箭矢,查到那箭矢可能就是由郑开儒私下在沁县开的那座矿场里的矿石所制。
箭矢若是那座矿场里的矿石所制,就说明里面采出的矿石并没有完全流出青国。
然则,这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反而代表着,朝廷的隐忧又多了一样。
目前,楚默离正派自己人与御史台的人在全力调查矿石的其它流失渠道。
朝廷要求沁县那边再次配合调查,可那位扯出这一系列事情的前县官银子虽收了不少,知道的却是有限,御史台只能慢慢抽丝剥茧。
这些事情,都是朝廷的事,如今案件交与了楚默离负责,有压力的也是他与御史台,都水台这边该配合的都配合得差不多了,也就没其他人大事了。
袁松虽然仍旧觉得水乔幽先前的提议,是过于担忧了,但他仔细想想,这事看似已经一切明了,扯出来的问题却越来越多,如今有人接手这些事,他好像确实也没必要再去操太多闲心,就打算听劝让自己偷个懒。
袁松都闲下来了,不关心职责范围之外之事的水乔幽自然更闲了。
这日,水乔幽也从袁松那里听到了青、雍两国会谈之事已近尾声,袁松根据以往的例子还猜测了一个雍国使团离开的日子。
接下来若是不出意外,盟约七日内会订下,再最多五日,使团就会启程返回雍国。
都水台上上下下闲了两日,水乔幽向袁松请休两日,欲回原阳拜祭父母。
中元节快要到了,虽多说此日乃是前人看今人,但也不是没有今人去看前人的。
原阳就在隔壁,袁松想到中元节,听到她说想趁着这几日得空回原阳去拜祭父母,也爽快地允了她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