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听到这话,
抱怨道,
“父亲,您一身孤胆,
我不反对,
就算我不能传宗接代了,
那不是还有阿螭嘛,
可你这出来就出来吧,
偏偏把我从京城推出来干什么?
是想告诉大家,
那场刺杀是假?
您的辞呈也是假?
你骗了所有人?”
王导摆了摆手,
说道,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就怕我离开了京城,
你那些叔伯们镇不住你,
你和阿允再惹出大事来。
好了,
你在这里待着,
我去去就回。”
王导从长亭中离开,
夕阳也坠入了山中,
钱家的一场大战,
就要爆发之时,
丹杨尹刘隗如期而至,
五千郡兵横在当中,
硬生生又把司马绍的令咽了回去。
司马绍眉头一皱,
问道,
“刘尹,
私自带兵出郡,
你可知罪?”
刘隗笑了笑,
说道,
“殿下,
你怕没有想到,
最后,
见到的人,
是臣吧?
什么罪过,
也抵不上从龙之功吧?”
司马绍往后退了几步,
瞪向刘隗,
说道,
“刘隗,
你当真有胆当众弑君不成?”
刘隗摆了摆手,
说道,
“殿下这话,
可就折煞臣了,
这种以臣弑君的事情,
也就你们司马家能干得出来,
现在分明是,
殿下被乱臣贼子沈凌所擒,
臣千里来救驾,
没想到,
在臣剿灭沈贼之时,
一时不慎,
殿下死于流矢。”
司马绍又往后退了三步,
问道,
“刘隗,
你就不怕,
这黄雀在后?
只要你动了手,
我死在了这里,
可就有人,
有了清君侧的理由,
到时候,
谁会被第一个推出来,
平息事端,
你不会想不到吧?”
刘隗叹了口气,
说道,
“本来,
这种事情,
臣也不想脏手的,
毕竟,
好说不好听。
可惜啊,
殿下的挚友温太真,
实在是牙尖嘴利,
愣是把谯王、琅琊上军,
都挡了回去。
这没了办法,
臣也只好自己动手。”
周莚在刘隗身后笑了几声,
刘隗扭头过来,
问道,
“周太守,
都此时此刻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刚才殿下送给我的话,
我原样送给你,
你说这弑君的大罪,
我会找谁来顶哪?”
周莚摆了摆手,
说道,
“刘隗,
你还是别做梦了,
难道,
你就没想过?
怎么其他郡的太守,
都按兵不动,
就你这么积极主动,
而且,
还恰恰是你,
这一路之上,
没遇到任何阻碍,
你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一招,
叫做,
诱敌深入?”
刘隗笑了笑,
说道,
“怎么?
周太守还没看清楚吗?
殿下可是要把你们周家,
除之而后快,
现在,
你还想保着殿下?
要是等殿下缓过这口气来,
你说,
还有你们周家的活路吗?”
周莚瞪了对方一眼,
说道,
“为人臣子,难免会遭受猜疑,
若因此就心生不忿,
生了逆心,
那与胡奴有什么区别?
想不到,
刘尹也算饱读诗书,
就读出一个以臣弑君来吗?”
刘隗摆了摆手,
说道,
“周太守这话就不对了,
你当知道,
我是奉了旨意的。
事后不会有人追究,
权当是一场意外,
只要周太守点个头,
旨意上可是说了,
乌程的事情,
就到此为止了。”
周莚鼻子一哼,
说道,
“要动手就动手,
费这些口舌,
有什么用?
我义兴周氏岂是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之辈?”
刘隗皱了皱眉,
问道,
“周太守还没看清形势嘛?
太子殿下已经失了宠,
陛下对他失了耐心,
郑妃宠冠后宫、圣眷正隆,
这个时候,
要是太子发生了什么意外,
哪将来的皇后、太子之位,
还有阻碍吗?”
周莚也跟着眉头一皱,
他在衡量刘隗这句话的真假,
难不成,
这家伙真的是奉命诛杀太子?
正在周莚犹豫不决时,
王敦的大军把钱府围了起来,
走到了众人面前,
说道,
“咴咴咴,
刘尹真是客气啊,
千里送兵卒,
省得我一个个去招募了。
怎么样?
各位?
谁还要挣扎一下嘛?”
王敦摆了摆手,
钱府的院墙齐刷刷的倒下,
尘土落定之时,
数万持矛着甲的大军呈现在众人面前。
司马绍连一瞬都没有犹豫,
自觉的站到了王敦身后,
指着刘隗,
说道,
“好在大将军来得快,
不然,
我就要死在这个贼子手中了。”
王敦摆了摆手,
说道,
“哎,殿下,
这可能是个误会,
臣刚才可是听到,
刘尹是奉了旨意的。
这要真是陛下的旨意,
可要老臣如何是好?”
司马绍心一横,
说道,
“我看,
这是刘隗假传圣旨,
父皇怎么可能下诏杀自己的儿子?
定是他想做外戚想疯了,
非要把耀祖推成太子。”
王敦点了点头,
看向刘隗,
说道,
“刘尹,
我看你也拿不出圣旨来吧?
我和陛下相识多年,
他可是位有情有义的明君。”
这话说得很毒,
就算有旨意,
他也不敢拿出来,
这一拿出来,
不就坐实了司马睿无情无义,
既然君可以不君,
那么,
臣也可以不臣。
刘隗脖子一挺,
说道,
“大将军,
你往这边看,
这些都是谁的军眷?
想必大将军比我清楚吧?”
王敦顺着刘隗手指的方向看去,
左右分开之后,
露出了几百被捆得很扎实的人。
“咴咴咴咴,
刘尹不简单哪,
我大侄子的计策,
你也学去了?
还想着军眷退大军哪?
那我就要问问你了,
你是我侄子嘛?
我需要给你这个面子嘛?”
刘隗往那群人前一站,
说道,
“大将军既然无情,
那就朝着刘某人射箭吧,
让世人看看,
为大将军效命的下场,
就是亲自射死自己的家人。”
王敦回头问身后司马绍,
说道,
“殿下,
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司马绍指着刘隗,
说道,
“正是此贼,
从中作梗,
离间大将军和陛下,
祸乱天下,
杀死此贼者,
可封亭侯。”
王敦点了点头,
又回看向刘隗,
说道,
“怎么样?
刘隗,
现在,
你还觉得没人敢动手吗?
即便是误伤了我军家眷,
那也是为国捐躯,
朝廷自然会论功安葬的,
就不劳你费心了。”
王敦说完这话,
又对着丹杨兵喊话,
“将士们,
现在放下手中武器,
把那些军眷带过来,
本将非但恕你们无罪,
你们带过来一个军眷,
本将给你们升一级饷银。”
这话一说,
丹杨兵纷纷丢下手中武器,
冲向刘隗身后,
七手八脚的把绑绳斩断扯开,
左携一个右带一个,
奔向了王敦的军阵。
刘隗见这一招没吓唬住王敦,
还让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当赔了底掉,
叹息了一声,
从怀里取出了圣旨,
把圣旨高举过头顶,
说道,
“大将军,
你看这是什么?”
王敦笑了笑,
说道,
“咴咴,
你这是铁了心的,
要假传圣旨,
自寻死路喽?”
刘隗见王敦好像下了决心,
说道,
“慢着,
大将军就不想听听这旨意上写了什么吗?
说不定,
对大将军还有好处哪?”
王敦笑了笑,
说道,
“咴咴,
我现在已经是大将军,
难不成,
还能封个异姓王?”
刘隗摆了摆手,
说道,
“大将军心中所急,
正是陛下心中所念,
陛下已经下恩旨,
让大将军最喜欢的侄子王羲之,
做大将军的世子。”
王敦向后摆了摆手,
说道,
“这倒是新鲜事,
不过,
你这个人,
我是信不过的,
除非……”
刘隗没说二话,
把圣旨传了过来,
王敦展开来看,
果然和刘隗说得一样,
甚至还大方的给王羲之封了个征西将军。
王敦转头把圣旨递给司马绍,
说道,
“殿下,
这不是老臣不想帮忙,
只是陛下恩情太重。”
司马绍一咬牙,
说道,
“武昌郡公,
如何?”
王敦笑了笑,
说道,
“咴咴,殿下这是哪里话?
老臣这一把年纪了,
什么公不公的,
主要还是老臣见不得,
这些乱臣贼子威逼殿下,
乱了君臣纲纪。”
刘隗看着危险步步逼近,
又从怀里摸出一份圣旨来,
说道,
“大将军,
陛下还有封赏,
大将军功高德劭,
当晋为相国。”
王敦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摆了摆手,
说道,
“咴咴咴,
这多不合适?
相国可不是人臣之位。”
刘隗忙说,
“眼下骠骑大将军一心辞官归隐,
还望大将军不要辜负陛下的信任。”
刘隗这话音一落,
王导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道,
“谁给我造得谣?
我刚刚不惑之年,
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怎么?
刘尹,
就这么见不得我吗?”
王敦看了看王导,
向后挥了挥手,
兵卒冲进钱府,
把该抓的人都抓了起来,
说道,
“茂弘,
你也来了?”
王导点了点头,
说道,
“这不来不行哪,
殿下要是出点闪失,
这可不是小事。”
王敦点了点头,
说道,
“既然你都出面了,
那我怎么也得给你这个面子,
兵都给你缴了,
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就你来定吧,
我这就回武昌烤鱼去了,
省得有些人天天睡不着。”
王敦心满意足的押上缴来的数千兵卒离开,
司马绍走到王导面前,
问道,
“茂弘师父,
你看这刘隗,
实在可恶……”
王导摆了摆手,
问道,
“我听说,
我那女婿先一步来了钱府,
怎么看不到他哪?”
司马绍眼神一躲,
说道,
“茂弘师父,
学生知道错了,
太真兄来劝学生,
反被学生押了起来。
学生这就……”
王导摆了摆手,
说道,
“不急,
他前前后后惹出这么多是非来,
还让殿下以身犯险,
让那小子多关一会,
不碍事的。
只是……”
司马绍一拍胸脯,
说道,
“茂弘师父,
是父皇挚友,我的授业恩师,
有什么不能给学生说的嘛?”
王导点了点头,
问道,
“殿下既然论师生之谊,
那臣就托个大,
讨一份宽恕。
古来使功不如使过,
眼下社稷危如累卵,
像刘尹这样精通商韩法术的奇才,
实在是不可多得,
愿殿下以社稷为重,
放过他这一次。”
司马绍捋了捋他的三缕黄须,
问道,
“哪要是有人效法……”
王导说道,
“此事说来,
实在是臣的过错,
陛下授臣都督中外军事之权,
臣还是让刘尹从眼皮底下带走了丹杨兵,
殿下一定要治罪,
先治臣的失察之罪。”
司马绍自然要就着台阶下来,
说道,
“茂弘师父这话可就重了,
哪有学生苛责老师的道理?
既然茂弘师父替你开脱,
你还不滚回丹杨去?
怎么?
等着我给你赏钱不成?”
刘隗狼狈逃窜,
生怕跑得慢了,
做了钱府的花肥。
王导又看了看几位王爷,
问道,
“怎么?
几位王爷还有公事?”
南顿王连忙摆手,
说道,
“骠骑大将军误会了,
都是私事,
就是想占些田地,
捡些便宜。”
王导点了点头,
说道,
“南顿王,
这话臣本不该说……”
南顿王宗赶忙说道,
“骠骑大将军请吩咐,
小王无有不从。”
王导又点了点头,
说道,
“南顿王言重了,
吩咐不敢当,
但是哪?
连陛下都节俭度日,
大王这般行径,
实在是给陛下抹黑,
愿大王能学一学谯王。”
南顿王赶忙说道,
“骠骑大将军说得对,
小王谨记于心,绝不敢再犯。
只是这次?”
王导再次点了点头,
说道,
“这苦日子也不能一直过,
陛下还是念及宗室亲情的,
臣可以睁一眼闭一眼,
大王还是要掌握个尺度才是。”
南顿王点了点头,
说道,
“那小王就明白了,
殿下,
小王这就告退,
回去就把三军遣散归田,
也为社稷出一份薄力。”
司马绍也点了点头,
说道,
“王祖能有这份心思,
实在是宗室表率,
如今这江南安稳,
带兵携甲难免遭小人陷害,
倒不如多开垦些荒地,
收留些流民,
王祖说哪?”
南顿王赶忙说道,
“殿下之言,
让小王茅塞顿开,
小王这就回去,
把殿下的谕令传下去。”
随着南顿王这些人的离开,
钱府之中,
只剩下钱、沈、周三家当地人。
王导看了一眼周莚,
说道,
“周太守,
这怀璧其罪的道理,
你也是知道的,
这次对你们周家来说,
未必是件坏事,
这金银和兵甲,
总不能落在同一个人手里,
你说哪?”
周莚可是知道,
眼前这位,
才是真皇帝,
自然不敢有任何迟疑,
说道,
“骠骑大将军训示的是,
下官一定约束族人不违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