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
斜对着朱雀门的酒肆里,刚刚填饱了肚子的李健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陈玄礼闲聊,忽然就蹦了起来。
陈玄礼举目望去,只见乌泱泱的一帮官员,从巍峨的朱雀门里面走了出来,直面皇城外面的瓜农与数千围观的百姓。
“呵呵……总算可以还这些庄稼汉一个公道了!”
陈玄礼捋着胡须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
当下,两人不再言语,一起走到窗子前观望事态的发展。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看到一大帮官员从朱雀门走了出来,正在与禁军对峙的瓜农纷纷跪倒在地,争先恐后的喊冤告状。
“京兆韦氏仗势欺人,赖账不给,还纵凶杀人!”
“我阿耶被韦氏的家奴活活打死了,请朝廷为我们做主,严惩凶手!”
“我们家种西瓜的钱都是跟亲戚朋友借的,韦家还欠我们一百多贯,赖账不还不说,还把我兄长打死了,请各位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我们大唐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颜杲卿听着百姓的呐喊,眉头皱成了麻花,扫了身边的韦陟一眼:“韦府尹,你们京兆府治下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而且还牵涉到京兆韦氏,难道你不知道吗?”
韦陟一头雾水:“这、这本官确实不知道!”
颜杲卿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事情,而且就在天子脚下,你这个京兆尹都不知道,你失职了!”
韦陟怒火蹭的一声就窜了上来,扭头扫了一遭,朝自己的随从喝道。
“马上去把长安令第五琦、万年令沈易直,长安县丞温兆伦、万年县丞杨国忠给我叫来,给本官解释一番,这是怎么回事?”
“是!”
京兆府的属官马上去喊人。
颜杲卿简单的询问了为首的几个瓜农,很快便掌握了案情,随即对身后的大理寺卿李亨、刑部尚书皇甫惟明、御史大夫崔希逸等人说道。
“怪不得今年市场上的西瓜卖出了天价,原来是有人企图垄断市场,谋取暴利。
只可惜苍天有眼,降下一场百年不遇的冰雹,让这伙人血本无归,倾家荡产。
于是,这帮黑心商贾便压榨这帮种瓜的农民,企图赖掉尾款,惹得这帮瓜农进京讨债,最终爆发械斗,导致了二三十人死伤的恶性案件。”
李亨、皇甫惟明、崔希逸等人听完事情的原委,俱都面面相觑,一时间吃不透谁这么大的胆子?
长安令第五琦、县丞温兆伦等人都在现场,此刻俱都哭丧着脸凑了上来。
身为京兆尹的韦陟大声咆哮道:“这桩案子发生在谁的地盘上?你们难道丝毫不知情?”
万年令沈易直、万年县丞杨国忠一起弯腰,表示我们万年县的地盘上并没有发生械斗,此事与我们万年县衙无关。
第五琦吓得战战兢兢,俯首道:“回府尹的话,此案发生在我们长安县,下官正在处理、正在处理……”
“混账东西!”
韦陟气的怒发冲冠,“为何昨日不向本府禀报?”
第五琦哭丧着脸道:“下官本以为自己能够妥善处置,没想到这帮、这帮百姓竟然来到皇城告御状……”
“我看你这长安令是当腻了!”
韦陟气的牙疼,大声质问:“这些百姓嘴里所说京兆韦氏经营的庄园,到底是谁经营的?”
第五琦嗫嚅道:“下官正在调查,尚未有确凿证据,但太子左庶子韦良昭之子韦全涉案,疑似为这座庄园的经营者。”
“韦良昭?”
韦陟气的倒吸一口冷气,此人论起来是自己的从叔,这个韦全跟自己一个曾祖父,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颜杲卿冷笑一声:“呵呵……韦府尹,想不到还是你们本家涉案。”
韦陟不满的抗议道:“颜相,下官确实不知道此事,若是韦良昭父子犯法,下官定当以法绳之,绝不姑息!”
颜杲卿背负双手,思忖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此案重大,况且涉及你们韦氏,仅有京兆府审问难以服众。
本官以为应该由刑部、大理寺、京兆府联合审讯,给圣人、给朝廷、给长安的百姓一个交代!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置身事外的御史大夫崔希逸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颜相所言极是,下官建议由三司会审。”
李亨与皇甫惟明也知道推辞不掉,这些百姓都闹到皇城来了,再不调查个水落石出,那刑部与大理寺可以关门了。
“颜相所言极是,我们两司定然联合京兆府彻查此事。”
颜杲卿这才对跪在地上的瓜农拱手道:“各位百姓,本官乃是大唐宰相颜杲卿,你们的冤屈本官已经知道了,自会替你们秉公论断,上达天听。
但本官也不能轻信你们一面之词,故此责令京兆府、刑部、大理寺联合彻查此事,让此案水落石出,还给死者一个公道!”
“吾皇万岁,朝廷圣明!”
“大唐万岁!”
听了颜杲卿的话,跪在地上的三百多人喜极而泣,热泪盈眶的高呼“万岁”。
随后,颜杲卿带着不相关的官员转身返回了皇城,只留下相关人员在现场研究如何审案?
经过三名主官一番商议,最后决定把公堂设在京兆府。
盖因大理寺衙门、刑部衙门都在皇城之内,让这么多百姓进去容易出现混乱。
而京兆府衙门就设置在天街上,有这些瓜农的落脚之处,现场十分空旷,便于维持秩序。
商量完毕之后,韦陟吩咐第五琦带领长安县衙的人把这些原告带到京兆府衙门,等审完了案子之后,自己再跟他算账!
“是是是,下官保证一定不会再出乱子!”
第五琦点头如鸡啄米,等几位大臣离开现场之后,立即命令长安县衙的差役押送这些“原告”前往京兆府衙门。
就这样,现场交给了长安县衙控制,三班衙役倾巢而出,“护送”着瓜农前往京兆府衙门接受审问。
反正长安的天街足够宽,围在朱雀门前的数千百姓没事可干,又顶着大太阳跟着前往京兆府衙门看热闹。
没办法,这年头穷人没有什么娱乐方式,凡是砍头、出殡、娶媳妇、衙门升堂都能吸引大批的百姓围观,即便是在这炎热的夏季,百姓们依旧乐此不疲。
等汹涌的人潮离开之后,李健喜滋滋的起身:“案子既然惊动了满朝文武,就连宰相都亲自过问,责成三司会审,估计躲在后面的太子逃不掉了……”
陈玄礼却不以为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太子,就怕韦家自己把罪行扛下来,此案最终如何,现在还不好说……”
“这……”
李健沉吟了片刻,觉得有这个可能,“似乎也有这个可能。”
陈玄礼建议道:“殿下你身份尊贵,你就暂时先回十王宅,老朽继续盯着此案,有什么变化,随时去向殿下禀报。”
“既然如此,一切就拜托在老将军的身上了!”
李健转身向陈玄礼致谢,“并不是孤想做太子,而是兄长他见利忘义,目无法纪,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而孤也是无意中听到,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太子是此案背后的主谋,也无法向父皇与母后举报他,只能依靠老将军替天行道,将太子以法绳之!”
李健说的正义凛然,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让陈玄礼钦佩不已。
“越王放心,老朽定然竭尽全力助你扳倒太子,到那时,你便会以嫡子的身份成为新的储君。”
李健感慨道:“孤若真的能够被父皇立为太子,一定会吸取兄长的教训,亲贤臣远小人,绝不能犯下这等大错!”
随后,李健带着两个小太监提前下楼离开酒肆,陈玄礼在柜台上结了账,再次戴上草帽,伛偻着身形,混进了看热闹的百姓之中,跟着人流前往京兆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