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佑失落地低下头,虽心知这一日迟早会来,也知晓这一日一到,他将离开侯府,离开自己的同窗,离开自己的先生,这三年有余在侯府的生活是他此生最快活的日子。
对,就是此生,虽还不知后来的许多事,萧佑就是可预见地知道那三年会是他这一生最难遗忘的时光,此生最快活的,哪怕是认回父亲也无法与之匹敌。
要是萧天洛会听心声,知晓萧佑此时所思所想,只怕也要泪眼汪汪。
此刻听不到,萧天洛仍被萧佑眼里的悲怆震到心口发麻,萧天洛的表情凝重,祝久儿更是下意识地想避开这对赤诚的眼睛,从今日起——所有事情都变了。
看萧佑心情低落,史玉琦突然抹起了眼泪,好友变皇子,那是不是代表他们以后也再也无法像从前一般亲密无间,一边的朴正与宋扬四人更是无法发出声音。
本为入宫对他们来也说是稀罕,他们想到最坏的结果是史玉琦或是萧佑在春闱中出事。
提心吊胆到现在,所有事情完全朝着他们没有想过的方向发展。
此时看着史玉琦与萧佑失落的脸,四人也是悲中从来,双胞胎年纪最小,入侯府的时候方才十岁有余,现在仍不到十四岁,但依旧是优秀地成了秀才。
两人藏不住内心的悲痛,怯怯地看过去,眼泪哗地落下来,身边的朴正与宋杨克制些。
文武百官们依旧看到两名少年发红的眼眶,不禁为这几名少年赤诚的情意感动。
“到底同窗几年,从此身份有别,失落也是应当的。”赵将军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并肩作战的战友,一时间感慨万分:“今日之后恐怕相见都难,实在可惜了。”
四皇子等人还没有从多了一个弟兄的意外里缓冲过来,五皇子的眼神尤其阴沉。
太子不知为何冷汗淋淋,这些天为免背上刺杀萧佑的名声,他与母后都夹着尾巴做人,所幸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父皇并未对谁开刀,也不曾呵斥谁。
三皇子则是游离状况外,还在盘算着出了这事,他与母妃能不能顺利离开了,当初昭妃出事时可是剑指他的母妃,现在旧事要重查,会不会走不了了?
从前想争的他是半步不愿意离开都城,自打想开了以后,他越来越羡慕秦王的日子。
眼下就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巴不得赶紧走才是。
刚才血一融,他就心里一咯噔,是父皇的亲儿子,他们是要多一个兄弟了,但旧事一提,这下子麻烦了,所以他根本没心思去观察旁人是什么神情。
四皇子的心却是沉了又沉,微微闭眼,或许,母妃的命难保了!
“父皇,儿臣若是入宫,还能见到同窗们吗?”萧佑突然道:“儿臣这次春闱的成绩可还能作数?儿臣苦读多年,本想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现在……”
大楚律法规定科举面向士人阶层,皇子作为龙子无需通过科举获取权力,由皇帝决定。
因此皇子从来不必参加科举,参加春闱的皇子,萧佑还是第一人。
这不仅让皇帝难住,文武百官也是面面相觑,之前就知道萧佑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十岁便中了秀才,还是大楚开朝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位秀才,偏偏他又是皇子。
若没有这层身份,这次春闱有可能会有最年轻的三甲,现在好,因为皇子身份打了水漂。
萧天洛这才发现自己完全想岔了,原本以为皇帝会静心等着成绩揭晓,萧佑高中以后再找机会揭示他的身份,到时候萧佑有个亮眼的成绩,群臣自然会有所动摇。
可是皇帝根本没按预想得出牌,一把火烧出了萧佑的身世,顶出个林太医,直到现在。
现在想想,史大人说他在紫宸殿里苦求陛下一定要结束春闱再处理此事,不然枉萧佑苦读这些年,那时候的史大人估摸想着万一萧佑不是皇子呢?
可如今身份论定,皇子参加春闱竟成了开朝第一回,可皇子哪里需要这条途径呢?
萧天洛现在才悟过来,皇帝只是要一个众人关切的场合再揭示萧佑的身份,不管文武百官怎么想,都要面对这一现实,而让萧佑参加春闱,只要亮出才华便可,不在乎名次。
皇子不可与普通考子相争,去占用他们本就不多的名额。
但萧佑必须亮剑!
思及此,萧天洛立马说道:“殿下,古话说得好,礼不可废,规矩定出来就是要守的,民间学子本就不易,殿下的考卷可以公示,但不参与排名,可好?”
萧佑要说不可惜是假的,但他其实也料到这一点,此时萧天洛一点拨,他知道点在哪了。
既然成了皇子,便要符合皇子的做派,岂能与民相争?
萧佑痛快地点头,史大人忍不住叹息一声,皇帝瞥他一眼,估计也是想到上次史大人为了萧佑继续春闱据理力争的情景:“史大人如此可惜?”
“陛下,老臣看着殿下在侯府私塾是如何用功苦读,天资非凡,真不是老臣吹,几位学子当中就属殿下最为卓越,若不是因为此事,老臣以为殿下足以冲三甲。”
“这话是不是说得太大了?”一名太子党终于忍不住说道:“看殿下的年纪不大,今年方才十六七岁?十六七岁的三甲,未免太年轻了些。”
高朗是二十岁得中状元,但也是极为年轻的状元郎了,如果萧佑不是状元,哪怕是前三甲,也是能破记录的,史大人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吹牛。
史大人翻个白眼,自认为判断没有错,正欲相争,萧天洛赶紧去做个好人。
“史大人过誉了,这卓越与否,到时候公开殿下的考卷就好了,咱们不是以理服人,是以实力服人,对不对?”萧天洛朝史大人抛个眼色,史大人立马附和:“的确如此。”
看史大人对萧佑如此自信,不少人心里不是滋味,倒是萧佑本人十分谦虚:“是史大人与表……萧公子过誉,儿臣与旁的学子没有什么区别。”
“是与不是公开便是。”皇帝二话不说做了结论,再看向史玉琦:“看来只能看史小公子的表现了,是不是啊,史大人。”
史玉琦还在懵圈当中呢,听到这话打个激灵,忙道:“陛下,小臣可不如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