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人多,叫了两桌上席,就在大堂找了处宽敞地方才刚坐下,那说书先生便又抑扬顿挫的讲述起来。
“话说徐小侯爷练得这一身本领,蛰伏北疆十余年,等得就是这么一天!他的祖父乃是‘关宁侯·常虎’,人称‘虎侯’,他的父亲则是前任执宰,号称百年一相的‘徐永’徐相公,正是因为北疆戎狄见大乾王朝在徐相公的治理下越发兴旺,这才使得一手‘反间计’,令徐相公冤死幽泉。”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徐小侯爷在皇京城下败退‘烈阳帝国天汗·古烈满都拉’,想起冤死的父亲,徐小侯爷顿时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奋勇杀敌,直杀得天昏地暗,殊不知古烈满都拉早已是强弩之末。”
“斜刺里这这一支队伍凿穿了古烈满都拉的兵阵,古烈满都拉再无战心,挥旗而退,又被徐小侯爷的结义兄弟‘郑继祖’截住去路,两支兵马堵截,使得古烈满都拉进退不得,当即一阵狂风卷起,‘啪’得一声,吹断了他的汗旗!”
“那支‘黄金战虎旗’一断,不知情况的烈阳军顿时大乱,纷纷四散逃逸,徐小侯爷在乱军之中,忽见一人身穿金甲,头戴金冠,便使出家传绝学,正是‘虎侯’威震天下的‘射日神箭’!”
“徐小侯爷立马扬弓,劲力灌输弦上,如满月般拉开神臂弓……要说这神臂弓,也是徐小侯爷镇守北疆时所获异宝,寻常弓具不过三石,历代猛将也不过开得五石弓,而这副‘神臂弓’却是足足十二石弓,可想其雷霆破石之力!”
“果见那古烈满都拉闪避不及,被徐小侯爷一箭贯胸,这位帝国天汗,当即口呼一声‘大势去也’,其部下众将抢过他的身躯,如潮水一般向着虎口关方向退去,这才为‘徐小侯爷飞夺虎口关’一役拉开序幕……”
说书先生口若悬河一顿好讲,哪知道才只是说了个楔子,这时候故意停顿,还慢腾腾的去喝了一口茶水,留出来空余时间给大家叫“好”,甚至有人送上茶点。
这里酒楼给说书先生送茶点,也有点类似青楼中给台上送花篮,这一盒茶点不过二两银子,通常是“茶饼”或是“酥糖”,算是江州地界的一种特色小吃,说书先生自然不会真的吃下,转头以一两银子退还酒楼,算是皆大欢喜。
“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亲眼看见了吗?就说得煞有介事,阿父的武艺在众多勇士中也是绝无仅有的,岂能像他所说的这般软弱!那说书先生讲得是哪段书文?徐小侯爷莫非是在说徐世忠?”
古香翎一脸不可置信之色,想当初徐世忠还只是她看不入眼的,给杨毅打下手的部将,一转眼都已经成了书中的英雄人物了,甚至“射杀”了她的阿父,她没有当场跳出来骂街,已经算是有涵养了。
“应该是吧,这段书文有虚有实,颇有似曾相识之处,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大概是老瘪的手笔,眼前这个说书匠就算不是地镜司的提举,至少也是个外围的线人,书文虽然不尽真实,却也能从其中听出许多消息。”
“我走的时候虽然给‘冀川候’铺路,但料想他也只能勉强进入内阁议事,仍有一部分功劳要散给下面的人,徐世忠是最好的人选,这么看来,徐世忠不但被官家破例承袭了‘常虎’的爵位,更是接替了张阳暂管‘赤羽火凤旗’,连濮弘扬都没有争过他。”
“且听他说说虎口关是如何取回来的吧……小二,将你们这的特色茶点各来一斤,给我们这两桌端上来,另外泡一壶本地的好茶。”
杨毅瞧见奎丝丽望着说书先生桌案上的茶点咽口水,便主动要了一些来。
一斤茶点也不过半两银子,比那送上去给说书先生的茶点礼盒,也就差了一层精致木盒罢了,平时吃用自然是用不着礼盒装点的。
江州已经属于苍茫江以南,算是江南地界,所以饮食习惯也与北方大相径庭,江南地域虽然也有好酒,但多是绵柔轻隽的佳酿,酒意不似北方的烈酒来的猛。
而且南方人士偏好饮茶,也因此有着一整套的茶文化,许多事情不在酒桌上商议,而是在茶桌上谈妥,这样一来,就显得南方人更冷静理智一些,论及名商也多是出自南方。
江州就盛产“云雾”、“青矍”两种茶叶,而且都是在名山大川之中,巧合的很,“云雾茶”就是来自杨毅老家“桑溪郡”内的“锦绣山”,只不过这样的名茶产量极少,很少流向市井,往往都是上层贵族购买后相互间馈赠。
“各位慢用!”
茶点及茶水由于都是事前备好,此时比酒菜更快的端上来,光是各色茶点便是琳琅满目的摆了十余个盘子,奎丝丽自然是如“饿虎扑食”般左右开弓,很快嘴里就塞得满满的。
杨毅他们此时喝的“庐陵白茶”,虽非名品,却也别有一番滋味,清冽爽口,淡淡的茶香萦绕唇齿,单是喝茶,未免有些寡淡,所以配上甜味浓重的各色茶点,却是相得益彰。
“公主,你吃啊!可美味了!”
古香翎却推开奎丝丽的手,全神贯注的听说书先生讲接下来的书文,她虽然表现的很平静,实际上已经攥紧了拳头,古烈满都拉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是很重要的。
“这位‘帝国天汗’虽然受伤,却未致死,被手下众将带往虎口关方向,才行得‘延津府’一带,古烈满都拉悠悠醒转,见官道两旁林影森森,不由大笑,其部众问询为何发笑,他却说‘徐世忠’知兵而不善谋,若在此处设伏,他必受重挫。”
“话音未落,却是听得一声响箭穿云,只见官道两旁林影之中,许多‘火凤军’冲了出来,却是‘掌军·邹彦’自烈阳残部尾翼突出截杀,古烈满都拉大惊失色,当即疮口迸裂,众将欲带他向东突围,他却向南一指说道,‘徐世忠’能在此设伏,必然将前路已经算尽,需得向南迂回。”
“烈阳军部众立即转调方向往南而去,行得半日又到了‘同元府’地界,在通过一处山谷间时,古烈满都拉又自狂笑,其众问询,他又说‘徐世忠’用兵还是不及他‘帝国天汗’,否则,在此处山谷设伏,他的部众必然折损大半。”
“说话间,烈阳军已经行至山谷中段,此时忽得鼓声齐鸣,烈阳军无不心神巨颤,却是温世祥、吴南希二将于山壁现身,‘银翼飞虎旗’能以飞翼穿云,攀援山壁如履平地,不知什么时候,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了烈阳军前方去。”
“顿时‘枪雨纷纷’……”
说书先生说到这里,却被听客打断道:“错了错了,应是‘箭雨纷纷’!”
古香翎不由气恼道:“显得他了,你管他是枪、是箭!只听他继续往下说便是,阿父到底是生是死?”
其他人听书,只听一个“大快人心”,唯独古香翎很少接触这种艺术形式,只将其当做消息来听,实际上,她此时也找不到真正联系烈阳帝国方面的渠道,也只能通过这些消息来判断“古烈满都拉”的情况。
“啧!本人童叟无欺,岂会错言?我说是‘枪雨纷纷’,便是‘枪雨纷纷’?你说为何?那是因为‘银翼飞虎旗’经过‘天工司’的改良,已经换装,用得是兵器乃是竹制短枪,别看工艺粗糙,但是威力绝伦,这‘投枪战法’古已有之,在温、吴二将手中用出来,却如勾魂的命索。”
“枪雨所落之处,便是一片腥风血雨,烈阳军受制于山谷地形,顿时断做两截,古烈满都拉犹自持剑狂吼,率众突围,等冲出山谷,余下十万大军只剩下六、七万人,其余人不是死在谷中,便是已经失散。”
“古烈满都拉悲痛不已,顿时一口鲜血喷吐出来,大骂‘徐小侯爷’阴险狡诈,他岂能得知,他越是痛骂,徐小侯爷便越是得意。”
“此时烈阳军要往虎口关去,便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沿着‘同元府’周边向东北方向去,另一条则是穿过‘济安府’后,再往北上,前面那条路需得一日,后面那条路却是需得两三日时间。”
“这两条路不知如何选择,众将争吵不休,最后古烈满都拉笃定通往‘济安府’的路线,肯定是唯一的‘安全’路线。”
“烈阳残军趁着夜色强闯‘济安府’,沿路果然未有阻挠,一直到达‘虎牢山’脚,此山乃是河洲与京洲分界,山高入云,凡人难渡,到了这山脚下,古烈满都拉又是冷声发笑,这一下,众部将连问都不敢再问。”
“古烈满都拉无需他人询问,却是一边转北往虎口关,一边自问自答起来,说这‘徐世忠’还是太年轻,用兵仍旧不够老到,若是在此地埋伏一支劲旅以逸待劳,他们怕是离覆灭不远了。”
“当有烈阳军将领连忙惊慌四顾,忽见前方山脚下转来一支飘扬的‘赤羽火凤旗’,无不是吓得魂飞魄散,这支队伍却不是旁人,正是自皇京城外,便一路东行,向着虎口关而来的‘徐小侯爷’一部,他率领两千‘墨甲战骑’突进,又有‘猛将·张奎’为锋,到了关下驻守休整足有两日。”
“‘徐小侯爷’算无遗策,早已料定古烈满都拉会绕行至此,正是抱着堵截烈阳军残部的打算,虽是只得两千兵马,却是战力激昂,反观烈阳军无不是丢盔弃甲、失魂落魄,双方人马便在关下大战,烈阳残军被‘徐小侯爷’的精兵如杀鸡宰狗一般胡乱屠杀。”
“虎口关虽留有三千烈阳军,却是守关有余,无力支援,他们若是紧闭关城,徐小侯爷怕是也难以夺关,偏偏‘古烈满都拉’此时气急攻心,晕厥过去,无人主持大局之下,有贪生怕死的烈阳军将领高喊‘开关’,要送‘天汗’归境。”
“虎口关的守将哪里敢不开,这关城一开,再想关上便难了,数万烈阳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糟糟的冲向关城,徐小侯爷衔尾追杀,直到冲入关城,当即与‘张奎’分作两队,一队卡住关城,只管轰走那群烈阳乱军,另一队则在城内肃清烈阳军。”
“只不过两个时辰,这座守住京洲要隘的雄关便又再次落入‘大乾王朝’之手,至于那‘帝国天汗·古烈满都拉’只能带着不足五万人的兵马,灰溜溜的滚回了北洲,此战之后,徐小侯爷声名大噪,官家钦封他为‘继虎侯’,领从三品卫军副统帅之职……”
古香翎闻听至此,剑眉一竖,怒气陡生,正要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发作,却是被杨毅一瞪眼,顿时头脑昏沉,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如今杨毅的巫师道已经修炼到了第六重“自然境”,一些简单的咒术甚至无需咒文符印辅佐,何况他体内又有“阎魔”坐镇,使用“咒祭之术”本就威力翻倍,古香翎一个连三昧境都还没晋入的小丫头,哪里承受得住。
简简单单的一个“昏睡咒”便将其制服。
“这段书若是将‘徐小侯爷’换成‘杨毅’可就贴近事实的多了,这些谋算就是你那一晚书写好的吧?”
林娴一副“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的模样,双目之中全是敬佩。
“也不全是,还有一部分是让徐世忠帮忙护送艾丽娅一行人进入河洲,他们的目标太大,其身份、形象又与大乾中土人士大相径庭,在两国交战时期,实不宜跟着我们,不过,我让艾丽娅留了一束头发给我,到时候我会以此为引,与她联系。”
在座的人大多与艾丽娅有过接触,对这名美丽又善良的异族女子极有好感,闻听她也安全的回到境内,都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