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浅笑道:“刚入行?”
小姑娘点了点头,有点不谙世事,面容上是悲伤悯人的神情。
苏默有点恍惚,竟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目送她出狱的那个女民警的笑容,温馨可人,令孤身置于寒冷的人,骤然间感到温暖。
一时间想得入迷,直到顾丽拍了拍她的手臂,她才恍然回神,职场是个大染缸,所有心怀梦想、胸抱憧憬的人,最终无不在社会的各种利诱下变得市侩,失离了本心。
“这些人,都是你的前辈?”苏默指着面前的这群人,眼睛里满是不屑。
小姑娘一时间被她眼光里的讽意惊住,作为这个行业的新人,话忠于心,不知怎的,她竟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业辩解,道:“苏小姐,你眼里的嘲讽告诉我,你对我们这个行业有偏见。”
苏默如听到了天方夜谭的笑话,大笑一声,随后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想,我需要纠正你一下,我对你们这个行业不是有偏见,而是彻彻底底的……厌恶,你们每一个人都让我感到无比的厌恶。”
小姑娘一时间接受无能,眼眶瞬间红了,万分委屈,“我们无冤无仇,你……你为什么要讨厌我?”
苏默觉得这姑娘真是傻的令人讨厌,这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
晶莹剔透的泪珠啊,果然是一把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刃,无辜得令人从心底里感到恶心。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和声和气地对各位耳熟能详的记者道:“各位大记者,今日找上门来,不知有何贵干,不如……先尝一尝我这里的茶水,如何?以免待会儿口干舌燥得问不出话。”
“苏默,你是不是讨厌我?”小姑娘见苏默突然不搭理她,胸口闷闷的,感觉到十分委屈。
苏默觉得这人真是怪,手拿话筒,胸配工作牌,不请自来冲进她的家,她还没觉得生气跟她怒吼,她倒是“恶人先告状”,自己委屈上了。
人呐,真是个奇奇怪怪的生物,无缘无故的情感情绪说来就来。
“我欺负你了?”苏默呷了一口茶,无聊地抚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手臂,目光带着摄人心魄的审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小姑娘便如同受到巨大的恐吓一样,小声啜泣,或许是胸中良知并未完全丧失,以至于她知道,事情变成这样,错,并不在于苏默,而是她发达的泪腺惹的祸。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好意思地带着歉意道:“对不起,这……这不关你的事,是……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同情心,苏默不是没有,圣母,她不是没当过,最后,每个事实都在无情地告诉她,好人一生倒霉,圣母心泛滥容易遭到灭顶之灾。
特别是对曾经加害过自己的人,这颗被刺得鲜血淋漓的心,宁愿去呵护街头上的流浪猫狗,也不要浪费在这些人的身上。
她事不关己地飘出一句话:“确实不关我的事……”话音一顿,她恍然想起什么,微微一笑:“你比你这些老油条前辈有良心多了。”
众人恍然。
他们今日来本是向苏默发难的,怎么现在,事情的发展竟反过来了,不知不觉中已演变成苏默开始逼问他们。
“苏默,你一个大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这……不太道德吧?”一男记者向苏默发问。
“道德?”苏默抬眼看了一下他胸前的工作牌,道:“敢问何大记者四年前多少岁?”
“三十二,怎么了?”
“她如今多少岁?”苏默将手指向眼泪一直止不住地往下掉的女孩。
“我今年二十三岁。”女孩低声应答。
“二十三,二十九……”苏默有些感慨地苦笑一下,目光犀利地看着何记者,道:“何大记者,可还记得四年前的我多少岁?”
男人方才还对苏默的话感到莫名其妙,这会儿全都明白了过来,苏默这是以牙还牙来了,当年的她可比他小太多了。
不仅他明白过来,当年曾在墓地上逼迫过苏默的人也都恍然大悟。
苏默看他们的神情突然发生这样大的变化,心知他们那充满名利金钱的脑子终于想起了墓地逼迫她的那一段,她凝视着他们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道:“如果这就算是逼迫、欺负,当年,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你们一个又一个,罔顾事实,无耻地用自己的笔杆子将我钉在耻辱柱上,葬送我一生光明坦荡的人生,你们自诩正义的使者,拿着相机,将一个又一个平白无辜之人送入地狱,这些年,有多少人毁在你们手里?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自己,你们真的配得起'人'一字吗?”
“苏默,旧账新翻,没多大意思,我们今日来也不是听你发这些牢骚的。”一油盐不进、只顾自己利益的男记者,语气平淡地与苏默对线。
“没多大意思?”苏默凝视着他手里的相机,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朝他走去,一边走,一边发出灵魂的质问:“我这条胳膊上的伤疤,是在监狱被人拿着刀子,一条一条地割出来的,我脸上这一条看似是刀疤的伤,是被人拿着沾了药水的牙签一点一点地戳出来的……”
“你……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
苏默在他面前站定,人道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看着他的眼睛,想看看他的灵魂是不是扭曲的,不然,怎能无耻到如此地步!
她道:“四年前,墓地上对我的讨伐,有你吧?”
男人目光躲闪,只因苏默的目光太过强烈与犀利,他心虚得不敢直视。
“我一直很相信一句话,这世上永远没有感同身受,只有亲身经历,只有自己痛了,才能体会到当初被害之人的痛苦。”
男人并不知道苏默为何突然跟他说这些,心里有股慌然惊起,他想离苏默远点,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