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的后山小院柴房之中。
曲坎满身伤痕的靠在草堆之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底下大片的稻草,外头嘈杂伴有打斗的动静他依稀听在耳中,想挣扎着起身去看上一眼,但苦于伤势和穴位被封禁之故,连站起身子都十分艰难。
突听得‘嘎吱’一声开门动静。
曲坎顿时神情紧绷。
待瞧见来人是一袭红妆的曲娇娇后,这才缓下心神,但目光落于那一袭嫁衣上时,又只觉揪心的比死还来得难受。
“对不起~”
这已经是曲坎不知道多少次道歉,哽咽沙哑的声音之中带着无比的自责。
曲娇娇脸色僵了一下,劫后余生的那抹喜色微微收敛,望着曲坎那颓丧自责模样,一改来报喜的姿态,沉声说道:“你这是后悔带我来你的地盘了吗?”
“对我说的那些倾述衷肠的话,都反悔了吗?”
“对我的那些承诺,也都不作数了吗?”
声音沉重而又压抑,直叫人听完心头堵得慌。
“我……”曲坎一时语塞,重重的垂下脑袋,呜咽道:“都是我害了你。”
“别提害与不害的!”曲娇娇声音陡然凌厉,“我仅问你一句,那些话,可是真的?你现在可有后悔?”
曲坎紧握着拳头,难受得几乎快要窒息,张了张嘴却道不出半字。
曲娇娇进一步逼迫道:“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面,你若再不开口,便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开口了。”
“你要做什么?”曲坎顿时满目急切:“你别做傻事。”
曲娇娇却仅是惨然一笑,脸上满是失落之色。
曲坎的心一下仿佛碎裂开来一般,望着曲娇娇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知哪里来了气力强撑着站起了身子,急声连道:“是真的,一切都真的,我与你不是一时的兴起,也不是对你遭遇的同情,而是心中早早就有了你。”
“早在当日曲府受辱,承蒙你的茶饭之恩时,我便深深喜欢上了你,只是那时得知你心有所属,我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仅是暗中默默看着你,便已知足。”
“后来我远逃鬼域,埋头苦修的每一日里,脑海中想得都是你,是你的存在支撑着我渡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学有所成的那一天,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想要让你看看我如今的实力,可谁知会撞见你同那雁南秋决裂被欺负的情景。”
“那时的我是万般憎怒的,可心中也存着一丝窃喜,觉得你看清那男人面貌后,我便有机会了。”
“我承认有些趁人之危,于那时那等情景下要求你随着我来到这片地域,可我架不住心中的那份私欲,很想一直牢牢的将你捆在身边,无时无刻不想看到你。”
“若是三殿主还活着,那些人断然不会那般欺人太甚,我是有能力保护好你的。”
“都怪我一时的鬼迷心窍自私下害苦了你,明明知道你心中并没有我,还要强求着让你跟来此地……”
曲坎黯然说着,冷不丁却听曲娇娇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
“我有!”
简短的二字却让曲坎深深愣在了原地。
继而发出一声凄然苦笑,“谢谢~”
“如此,我死也瞑目了。”
曲娇娇气得一跺脚,“你给我抬头,看着我!”
曲坎愕然抬头,见曲娇娇此刻竟已是哭得梨花带雨,眼中满是泪花时,整个人不由僵在了原地,满是无措之态。
“我这不是让你死前瞑目的宽慰话!”
曲娇娇言辞恳切,语气坚定道:“我说有!我心中也有了你的身影!虽然没有你喜欢我那么早,但在你突然现身将我救下,一路护送着我来到这里,沿途有一搭没一搭同我讲述种种经历,想安慰开导我时,我内心其实便已经有所被你打动了,若非如此,我肯定是不会同你走到今日的。”
“只是因为那时并不确定那般情感到底是不是男女感情还是相救下的感激之情,才对你表现的有些冷淡,此举,也是怕自己移情别恋的太快,会被你瞧不起,更怕自己会再次受到欺骗,重蹈覆辙。”
“直到你所在的势力出现变故,你失了势保护不了我后,挺身而出不惜拼得身死道消,也要保我周全的那一刻,我的心才真正的确定下来。”
“所以,别再自责,你愿意为我牺牲,我同样也愿意为了保护你而嫁给他们,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恶人。”
曲坎点了点头,但神色依旧满是绝望,因为虚弱身形都有些踉跄,怆然叹道:“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曲娇娇忍俊一笑,红着脸上前搀扶住曲坎,“傻子,我这身衣服,是特意穿给你看的。”
曲坎一怔,满是不解。
“不喜欢吗?”曲娇娇故作嗔怪,解释了一句:“我们得救了,乾坤殿被人给灭了,那几个老怪物全都被人给杀了。”
“什么?”曲坎惊得瞪大了双眼,“他们实力可都不弱,谁人能杀得了他们?是幻鼬仙宗?还是噬魂宗的人?”
“都不是,”曲娇娇猜疑道:“我远远看见那人出手的架势,用的好像也是极星衍空决,像是……陆大哥。”
“陆大哥?”曲坎忐忑的眉头瞬间舒展,止不住的惊喜。
这可把曲娇娇气得都撒开了手,“你看你,听到他消息,比我方才倾述真心还要来的高兴!”
“我……”曲坎顿时又无措的僵在原地。
噗呲——
曲娇娇止不住娇笑起来,“逗你的,憨子,你还没回答我呢?”
曲坎愣了愣,反应过来下连忙抓住曲娇娇的手,满是羞赧的说道:“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我的新娘,只属于我的新娘。”
连番的话语整得曲娇娇同样羞红了脸。
良久。
曲娇娇神色认真道:“我们要去见陆大哥一面,表示感谢吗?”
姿态柔柔弱弱的,全然一副新婚妻子问着夫君意见的温顺模样。
曲坎迟疑了一瞬,苦笑道:“回想上次见面,我还大言不惭的同他说,回头来了鬼域拿上我的令牌可能会行事方便之类,如今却落得此般田地,连带着极星衍空决都没能守住,实在是有愧于他,也无颜见他……就此离去吧,陆大哥当能理解的。”
“打打杀杀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曲坎郑重的握着曲娇娇的手,温柔道:“我们一起回青龙镇或是寻一个你喜欢的小镇,过隐居的生活可好?”
曲娇娇愣了愣,“你想好了吗?好不容易修炼到如今这般实力,隐居的话,这部分实力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你甘心吗?”
曲坎坦然一笑:“只要身边有你,就够了。”
……
与此同时,殿外阔地区域。
陆风感应到二人离去的身影,不由安心一笑。
他这边的事情此刻也已经归于平息。
赵炎于千幻蝠翼步略有小成后,果然轻松就灭杀了崧泽,连带着残魂都没有让得对方逃脱。
事实上,抛开千幻蝠翼步带来的提升,就崧泽现下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六神无主的状态,面对着胡九冥和陆风给的双重压力下,也是断不可能胜得过赵炎,死是注定的事情。
而死在赵炎手中,无疑是能助长其不少的信心。
只是当灭杀崧泽后,赵炎以掌力贴附在对方丹腹,汲取其魂丹精纯能量的一幕,却是让陆风皱了皱眉。
此般掠取吞噬尸体残存灵气的手段,俨然绝非正道。
“师傅~”赵炎汲取完毕后,羞愧的低耸下了脑袋,一副生怕会惹后者不高兴的模样。
胡九冥出声帮衬说道:“你也别怪炎小子,当日老夫给出的一堆极品功法他都不学,偏倔强的选择了这门‘噬灵心诀’,完全是冲着想最快时间提升实力,好在有朝一日你遇上危险时,能有驰援的实力。”
陆风眼中隐有动容之色,郑重问道:“修炼这噬灵心诀所带来的负荷有哪些?”
陆风也算是接触过不少的邪修功法,自是清楚这类手段提升越快,副作用便越多的道理。
赵炎讪笑道:“放心吧师傅,没什么大碍的,就是些寻常的身体疼痛,我扛得住。”
陆风严肃的瞪着赵炎,心中愈发觉得不安,出于对后者的了解,又如何瞧不出这是故作轻松的姿态。
赵炎被盯得有些发怵,尽管如今实力已然不弱,但在师傅这般眼神下,却总觉回到了当日学堂犯错的样子,吱吱呜呜的回答道:“也就每日子时的时候经络会撕裂数回,扛过去就好了,这本身便是我所契合的修行之道,所以才选择的这门噬灵心诀。”
“这段时日来,我并没有枉杀任何一人,也不会拿活人来修炼这门手段。”
陆风暗自松了口气,若仅是经络层面的问题,于赵炎本就特殊的存在而言,倒还真算是因祸得福。
但心中隐隐仍觉不安下。
陆风开口道:“将手伸来。”
见赵炎有些扭捏退缩,陆风顿觉违和,厉声说道:“不止经络层面的负荷?”
胡九冥轻叹一声,帮着说道:“此般汲取掠夺的毕竟是旁人的灵气,存着相冲,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自身气息便会变得不再单一,修炼时会形成反冲之势,随时有毙命的风险。”
“手!”陆风怒目凝视,拽过赵炎颤颤巍巍伸来的手,搭脉感应下眉头不由紧锁。
赵炎体内灵气的混杂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来得可怕的多,简直就像是一团扭曲打结在一起的头发,其中只有一缕是他自己的,稍有不慎那缕本命灵气就会被扯断。
而那时,他定会落得一个丧灵毙命的惨死之局。
足足小半晌过后。
陆风才松开赵炎的手,告诫道:“自今日起,不许再修炼这类手段,日常吐纳练气也都停下。此后每七天来找我一次,待何时体内气息同化归一,能完全敛为自身本源,再继续常规修炼。”
赵炎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师傅的意思是……我还能回到以往?”
胡仙仙微笑着说道:“你师傅的气息乃天下最特殊的存在,有他帮着你调理,定是不在话下。”
赵炎一喜,“那我的实力……”
胡九冥猛地一拍起脑袋,“小子,你如今还要这实力来又有何用?你师傅都成鬼君了,只要在这鬼域之中,便没人能伤得了他。就算他日离开,天底下能威胁到他的也不会多。”
“放心吧,理想状态实力不会变化太多,”陆风宽慰了一句,并没有说得太直白,经由他短则数月长则一年的调理,一开始或许会衰退些许,但凝实过后,再受他那份造化之气浸染,定会更进一步,借此一鼓作气的突破天魂境后息也未必没有可能。
胡仙仙借着胡九冥的话语,趁机开口:“留在鬼域倒也不是百分百就安全了,如今鬼域不比当年,鬼门麾下八部未立,这鬼域的四面八方仍旧存着不少的凶险。”
说着狡黠目光看向胡九冥,“胡叔,你若是能出面帮着担下八部之一,统率好这一方白骨原地界的势力,当能减轻君上很大的压力。”
胡九冥毅然拒绝:“鬼门终归是那可恶的小子创立的势力,当年老夫没有加入,如今自也不会掺和。”
胡仙仙不死心道:“可这也有着阿娘一番心血在,如今掌势的也是阿娘的骨肉啊,您就不能看在阿娘份上,帮帮我们吗?”
胡九冥短暂沉寂后,目光看向陆风,“老夫可答应帮你守住这方白骨原十载,期间会尽可能将所学全部传授给炎小子,让他接管八部之位,但老夫有一个条件。”
“前辈请说。”
陆风恭敬回应,他其实自身都还未确定鬼君之位要担任多久,尚有着大堆事情要去做的他,断不会一直留守在这一方地界。
但这毕竟是父母留下的心血,他也不能坐视不管。
胡九冥严肃道:“若有朝一日你真打算强闯道界,带上老夫。”
陆风愣了愣,见仅是如此条件,没有多想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