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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二十分,机械闹钟的秒针精准地划过最后一格,尚未发出声响,一道柔和的光线已先一步透过檀宫别墅主卧那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在金线刺绣的埃及棉床品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张文欢在闹钟响起前一刻睁开了眼睛。

她习惯性地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进蓬松柔软的鹅绒枕头里,感受着脸颊触及的微凉丝滑。

房间很大,足有普通人家客厅大小,晨曦将室内昂贵红木家具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安神香薰淡雅的木质香气。

“欢欢,该起床了。”

房门外传来安佳玲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慵懒的沙哑,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唤醒她,又不会显得突兀。

张文欢含糊地应了一声,赤着脚踩在触感温暖细腻的手工地毯上,走到窗边。

哗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瞬间,充沛的晨光涌了进来,有些刺眼。

她眯起眼,看向窗外。

楼下是自家精心打理、四季常青的园林,园丁老刘已经开始弯腰侍弄那些名贵的兰花。

再远处,越过郁郁葱葱的树冠和邻居家同样气派的屋顶,是魔都清晨灰蓝色的天际线,几缕薄云如同画笔轻轻抹过。她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一天,正式开始了。

巨大的穿衣镜前,她利落地套上魔都中学的校服。

质地精良的白衬衫,熨帖的藏蓝色V领针织背心,以及及膝的格纹百褶裙。

镜子里的女孩,马尾束得高高的,几缕精心修剪过的刘海自然地垂在额前,勾勒出饱满的额头。

她的眼神明亮,清澈的瞳孔里却带着一丝这个年纪少有的审视和了然。

她不像妹妹悦悦那样,完美继承了妈妈李钰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贵气,反而更像生母安佳玲年轻时的明媚张扬,甚至在优渥环境的滋养下,更添了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场,可谓青出于蓝。

餐厅足有五十平米,长长的法式雕花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早餐瓷器。

安佳玲穿着藕荷色的真丝家居服,正小口啜饮着黑咖啡,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滚动着最新的财经新闻和汇率信息。

张文欢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佣人刘妈立刻为她铺好餐巾,端上热气腾腾的早餐。

煎得边缘焦脆、蛋黄溏心完美的太阳蛋,两片油亮喷香的培根,一小份淋着酸奶酱的新鲜水果沙拉,外加一小篮刚烤好的可颂。

“妈,今天下午家长会。”

张文欢用叉子戳起一块培根,含糊不清地说:

“您可千万别再穿开心学校家长会那件香奈儿外套了。”

安佳玲从平板屏幕上抬起眼,似笑非笑地挑眉:

“怎么?嫌你妈给你丢人了?”

“哪能啊!”

张文欢笑嘻嘻地,眼睛弯成了月牙:

“是怕其他家长和老师压力太大,您往教室最后一排那么一坐,气场全开,跟集团总裁来视察基层工作似的,王老师会紧张,人家还以为学校董事会突然空降检查呢!”

安佳玲被她逗得噗嗤一笑,摇了摇头,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

女儿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也不知随了谁,反正不像她,更不像她爸.....至少,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个温和儒雅的他。

加长的奔驰S级普尔曼轿车平稳地驶出檀宫气派的大门,无声地汇入早高峰略显拥挤的车流。

司机老陈技术娴熟,车内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和噪音。

张文欢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侧头看着窗外。

人行道上,穿着各色工装的人们行色匆匆,手里抓着煎饼果子或包子,一边赶路一边吞咽。

有时她会出神地想,如果没有这样的家庭,她的清晨是否也会如此匆忙而充满烟火气?

这种念头往往只是一闪而过,像水面的涟漪,很快消失无踪。

走进初一34班教室时,离早自习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

教室里已经来了大半同学,交谈声、收拾书本声、早餐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

她的出现,依旧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引起了一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几个正在打闹的男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领。

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的女生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投来或羡慕、或好奇、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的目光。

她的同桌周志羽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正眉飞色舞地扭着身子,跟前排的胡雪怡吹嘘着什么。

看到张文欢,他立刻转过头,露出一口标志性的白牙,声音洪亮地喊道:

“欢哥,早啊!”

不知从何时起,他和其他几个玩得好的同学,开始私下里用这个带着点江湖气和亲昵的称呼叫她。

“早。”

张文欢应了一声,利落地放下印着学院logo的真皮书包,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在说昨天数学老王留的那道变态拓展题呢!”

周志羽拿起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献宝似的递过来:

“我想了半宿,用了三种方法,终于搞定了!你看这里,先用勾股定理,再......”

胡雪怡也转过身来,她是个长相清秀、性格温和的女生,是张文欢在班里除了周志羽这个活宝之外,交到的另一个可以聊些真心话的朋友。

她笑着补充道:

“欢欢肯定早就做出来了,而且方法比你的更简单。”

张文欢扫了一眼周志羽那略显繁琐的解题过程,点了点头:

“思路是对的,不过第二步用余弦定理有点绕远了,直接在这里和这里做两条辅助线,用相似三角形比例关系更快。”

她随手拿过周志羽的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利落地画了两条线,写下两个简洁的等式:

“喏,这样,三步搞定。”

周志羽瞪大眼睛看着那清晰的步骤,用力一拍自己的脑袋,发出清脆的响声: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直接相似就完事儿了!欢哥,不愧是你!”

他的表情懊恼又佩服。

胡雪怡掩嘴轻笑,声音温温柔柔的:

“志羽,你跟欢欢在数学思维上的差距,大概就像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

周志羽浑不在意,反而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那是!我们欢哥可是稳坐全校第一的宝座!我跟全校第一坐同桌,这叫近朱者赤,与有荣焉懂不懂?说不定哪天我就开窍了!”

早自习的铃声清脆地响起,班主任王影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抱着教案准时走进教室。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书本翻动的声音。

王影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尤其在张文欢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欣赏和期许。

这个学生,聪明得不像话,看问题通透得有时让她这个成年人都感到惊讶,虽然偶尔会因为觉得课程太简单而露出点不耐烦的小刺头,但大局观极强,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是她执教多年来见过的顶尖苗子,没有之一。

第一节课是语文,讲朱自清的经典散文背影。

年轻的语文老师声情并茂地朗读着,当讲到父亲蹒跚地穿过铁道,费力地爬上月台去买橘子的那个经典片段时,老师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不少情感丰富的同学眼圈微微发红,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感动的氛围。

张文欢听着,心里却有些恍惚。

爸爸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笨拙而令人心酸的时刻。

他永远是强大的、从容不迫的,像一座巍峨而可靠的山。

给予她们姐妹和妈妈们的是最顶级、最毋庸置疑的庇护和物质关爱。

他的背影,无论是在书房处理文件的专注侧影,还是在庭院里散步的悠闲步伐,永远是挺拔、沉稳而充满力量的。

她努力想象,也无法勾勒出爸爸步履蹒跚、需要她搀扶的样子。

然而,一丝莫名的酸涩却毫无预兆地涌上鼻尖,让她喉头有些发紧。

她下意识地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点不合时宜、也无法言说的情绪抛开。

课间操是雷打不动的跑圈和广播体操。

站在广阔而略显陈旧的塑胶操场上,穿着与周围别无二致的蓝白校服,做着千篇一律、节奏固定的动作,张文欢偶尔会感到一种奇异的抽离感。

周围是上千个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而奋力奔跑、拼命内卷的同学,他们脸上的表情或认真,或疲惫,或麻木。

而她站在这里,更像是一种必要的生活体验和冷静的观察。

她知道自己未来的道路早已被父母铺就了最华美、最坚实的地毯,但这条金光大道具体通向哪里,终点站着怎样的自己,她还在思考和探寻。

第四节课是英语。

老师抽读课文,点到了周志羽。

他有些紧张地站起来,捧着课本,磕磕巴巴地读起来,发音带着明显的中式味道,几个复杂的辅音连读更是含糊不清,引得底下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窃笑。

周志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老师无奈地示意他坐下,目光在教室里搜寻,最后定格在张文欢身上:

“张文欢,你来读一下下一段。”

张文欢平静地站起来,拿起课本。

她没有立刻读,而是稍微清了一下嗓子,仿佛在调整状态。

随即,一口流利、地道,带着些许伦敦西区优雅口音的英语便如同溪流般自然流淌出来。

她的语速不快,但节奏分明,重音、连读、语调起伏掌握得恰到好处,自然得如同母语者。

她读的不仅仅是单词和句子,更像是在用心演绎这段文字背后所蕴含的情绪和画面感。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窗外的鸟鸣都仿佛消失了,所有同学的注意力都被牢牢吸引。

英语老师眼中也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叹。

读完,她轻轻坐下,姿态依旧从容。

周志羽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欢哥,你这也太牛了!跟bbc纪录片里的播音员似的!你这口语到底怎么练的?有什么秘诀没?”

张文欢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语气淡淡道:

“没什么秘诀,小时候,我一个妈妈天天晚上用纯英文给我念睡前故事,从小听到大,习惯了。”

她说的是乔雨琪妈妈,一位真正的语言学家。

周志羽自然以为是安佳玲,立刻啧啧称奇:

“阿姨真是深藏不露!文武双全啊!”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如同冲锋号,瞬间点燃了整个教学楼。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教室,脚步声、喧哗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目标明确地冲向同一个地方......食堂。

“冲啊!为了糖醋里脊!为了红烧排骨!”

周志羽一手抓起饭卡,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虚拉住张文欢的胳膊腕,同时不忘招呼胡雪怡:

“快!雪怡,跟上!迟了好的就没了!”

三人随着汹涌的人流向前移动。

魔都中学的食堂极大,窗口众多,囊括了天南地北的风味,此刻已是人声鼎沸,每个窗口前都迅速排起了蜿蜒的长龙。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略显油腻的香气,嘈杂、混乱,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和真实的烟火气。

“我的天,今天人怎么这么多!比昨天还夸张!”

胡雪怡踮起脚尖,努力向前张望,小脸上写满了焦急。

“跟我来!相信我!”

周志羽显然对食堂的地形和客流规律了如指掌,他像一条灵活的游鱼,带着她们在人群中穿梭,巧妙地避开几个明显更长的队伍,最终停在了一个靠近角落、人相对较少的队伍后面:

“这个窗口的套餐,两荤一素,味道最稳定,性价比之王!尤其是他们家的红烧肉,绝了!”

排队的时间漫长而无聊。

周志羽是个闲不住的话痨,又开始天南海北地找话题。

“哎,你们周末有什么安排没?我爸说西郊新开了一家超大型的游乐场,据说那个垂直过山车特别刺激,敢不敢去试试?”

胡雪怡叹了口气,小脸垮了下来:

“我可能要上数学和英语的补习班,这次月考数学又没考好,我妈都快急死了。”

周志羽看向张文欢,挤眉弄眼地问:

“欢哥,你呢?周末有啥高大上的安排?不会又打算在家闷头刷题或者看那些我们都看不懂的原版书吧?”

张文欢正看着旁边队伍一个高个子男生餐盘里堆成小山的金黄炸鸡米花,随口答道:

“可能去趟瑞士吧,滑滑雪。”

“啊?瑞士?”

周志羽和胡雪怡同时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人在魔都是有房,但那已经倾注了父母的大半的心血,出国旅游也偶尔有,但像是短假期这样,是不会有那样的活动。

“哦。”

张文欢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在意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我是说,可能出去走走,透透气,还没想好具体去哪儿呢。”

她不想显得太特殊,尽管去瑞士滑雪对她而言,真的就像周末去趟市郊的公园一样平常,是写在家庭日程表上的一项普通活动。

终于排到了他们。

周志羽熟练地指着菜单:

“阿姨,要红烧肉套餐!多加一勺汤汁谢谢!”

胡雪怡要了份番茄鸡蛋面,特意叮嘱要清淡些。

张文欢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色泽各异的菜品,最后点了一份看起来最清爽的蚝油生菜和几块清蒸鱼块,外加一小碗晶莹剔透的米饭。

找到座位又费了一番功夫。

最终在食堂三楼一个靠窗的角落,找到了一张刚刚空出来的桌子。

“哎呦喂,总算能坐下好好吃顿饭了。”

周志羽饿坏了,几乎是扑到座位上,扒了一大口裹满酱汁的米饭,含糊不清地抱怨:

“食堂就这点不好,抢饭跟打仗似的,体力消耗太大。”

胡雪怡小口地吹着热气,吃着面条,关心地问张文欢:

“欢哥,你就吃这么点青菜和鱼?能吃饱吗?下午还有体育课呢。”

“还行,早上吃得多,不太饿。”

张文欢用餐具小心地挑着鱼块中的小刺。

家里的厨师处理鱼,是绝不会留下一根哪怕最细小的刺的。

这种需要自己仔细分辨、耐心挑刺的感觉,对她来说有点新奇,也算是一种独特的生活体验。

吃饭间隙,同学们聊着各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话题。

最新更新的动漫剧情、某个爆火选秀节目的排名、一道难解的物理题、隔壁班那个帅气的体育委员和文艺委员之间似乎有点不寻常的苗头......

张文欢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她的点评往往精准又带着点独特的幽默视角,引得周志羽和胡雪怡忍不住发笑。

“我说。”

周志羽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身体前倾,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

“你们听说了吗?高中部国际班那个风云人物,江林学长!打篮球超级帅!每次他们班训练,球场边都围满了去看他的女生!”

胡雪怡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一丝好奇:

“我也听我们宿舍高三的学姐说过,好像家境也特别好,人是又高又帅,成绩也不错,是那种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白马王子型人物。”

周志羽看向张文欢,挤眉弄眼,语气带着怂恿:

“欢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找个时间去鉴赏一下?保证养眼!说不定能治愈你对学习的过度热情!”

张文欢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米饭,拿起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眼神里带着点无所谓的好奇,平静地问:

“江林?没听说过,很帅吗?”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今天食堂的青菜新不新鲜。

“帅炸了好吗!”

周志羽夸张地用手比划着,试图描绘出那种帅:

“下次他们班有比赛,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说不定欢哥你这颗万年铁树,也能因为他开次花呢!”

张文欢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白眼,语气凉凉地说:

“吃你的饭吧!我看你脑袋像个铁树,需要敲打敲打才能开窍。”

下午的课程是数学、历史和体育。

数学课上,张文欢再次用三种截然不同的思路,完美地解出了一道老师特意准备的、具有竞赛难度的压轴题,赢得了数学老王毫不吝啬的、长达三分钟的当堂表扬,眼神里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周志羽在底下偷偷对她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历史课上,她对于某个冷门历史事件提出了一个颇为独特的见解,引经据典,逻辑清晰,让一贯严肃的历史老师也听得频频点头,课后还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讨论了片刻。

体育课是女生八百米测试,张文欢跑得轻松自如,虽然不是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但姿态始终从容,呼吸均匀,跑完后脸上只是微微泛红,气息平稳。

她看着旁边累得直接瘫倒在塑胶跑道上的周志羽等人,还能悠闲地走过去,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冒着凉气的矿泉水。

放学的铃声如同赦免令,宣告了一天紧张学习的结束。

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同学们忙着收拾书包,互相道别,约着一起去校门口新开的小卖部逛逛,或者激烈地讨论着晚上要去哪个机构的补习班占座。

张文欢和周志羽、胡雪怡一起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

夕阳给校园里的建筑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欢欢,明天见!”胡雪怡在校门口挥手道别,走向来接她的车。

“欢哥,别忘了啊!周末要是有什么好玩的,威信叫我!随叫随到!”

周志羽还不忘回头嚷嚷。

“知道啦!”

张文欢笑着回应。

她则走向校门口不远处那辆看似低调的黑色奔驰轿车。

司机兼保镖之一的阿龙早已站在车旁,见到她,微微躬身,为她拉开车门。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尘土。

车内温度适宜,空气清新,播放着舒缓的古典音乐。

她靠在舒适无比的真皮座椅上,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她在魔都中学最普通不过的一天。

看似和所有十三岁的初中生一样,被繁重的学业、单纯的朋友、味道普通的食堂饭菜和懵懵懂懂的校园八卦所填充,忙碌而平凡。

但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涌动的是她远超同龄人的广阔见识、深不可测的家庭背景所带来的绝对底气,以及那份早已融入骨血、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敢于甚至习惯于定制规则般的从容与自信。

车子平稳地启动,悄无声息地驶离校区,向着那座名为家的、位于檀宫的宫殿驶去。

而学校里关于她的传说,以及那些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还在继续悄然流传、发酵。

很快。

魔都中学一年一度的文艺汇演,是校园里仅次于秋季运动会的重磅盛事,是学生们展示才艺、释放激情的绝佳舞台。

红色的海选通知刚贴在布告栏上不到半小时,就在各个年级、各个班级引起了热烈讨论。

“欢哥!欢哥!”

周志羽像一阵风似的蹿到张文欢的课桌前,眼睛亮得惊人,双手激动地拍在她的桌面上:

“文艺汇演!报名不?咱们班必须得出个节目镇镇场子啊!你上去,就站那儿,来个莎士比亚的英文诗朗诵,保证逼格直接拉满,秒杀全场!”

坐在前排的胡雪怡也转过身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柔声说:

“是啊,欢欢,你唱歌好像也很好听,上次音乐课随便哼了几句,我们都觉得特别棒,要不要试试独唱?”

张文欢正抱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霍比特人看得入神,闻言,她缓缓抬起头,长而卷翘的睫毛眨了眨,似乎是在思考。

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安佳玲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在家里的影音室里,连接上顶级的音响设备,放一些她年轻时代的老歌,有时候会跟着旋律轻轻哼唱。

她记得有一首叫浪花一朵朵的歌,节奏轻快活泼,歌词简单直白,却有种莫名的、治愈人心的感染力。

“行啊。”

她合上书,语气轻松得像是决定晚饭吃什么:

“我报名,唱歌。”

“真的?太棒了!唱什么歌?”

周志羽兴奋地追问,身体前倾,几乎要趴到桌子上。

“秘密。”

张文欢狡黠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顽皮的光: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反正,应该不会让你们失望。”

她径直去找了文艺委员,报了名,选的曲目果然是浪花一朵朵。

不仅如此,她还提出需要一把木吉他,她要自弹自唱。

文艺委员又惊又喜,推了推眼镜,连连点头:

“没问题!吉他社团有好几把不错的!张文欢,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这下我们班的节目质量有保障了!”

放学后,张文欢独自去了音乐教室进行第一次彩排。

她借了学校一把音色还算不错的木吉他,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凳上,低头认真地调试着琴弦。

当她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拨动琴弦,一连串清脆悦耳、节奏明快的吉他和弦如同山涧清泉般流淌出来时,坐在台下负责初审节目的音乐老师眼中立刻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她开口唱歌,声音不是那种甜美娇嗲的类型,反而带着一点少女的清亮和独特的洒脱劲儿,正好完美地契合了这首歌轻松、愉悦、无忧无虑的意境。

“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慢慢地爬在沙滩上,数着浪花一朵朵......”

她没有刻意炫技,没有复杂的编曲,只是用最自然的状态弹着吉他,唱着歌,脸上带着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意,眼神仿佛透过了教室的墙壁,看到了阳光、沙滩、椰林和层层涌来的、雪白的浪花。

整个音乐教室都仿佛被她的歌声带到了那个惬意悠闲的海边。

音乐老师忍不住在她唱完一段后鼓起掌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太好了!张文欢,你这水平......直接上台完全没问题!感情投入非常自然,节奏把握精准,吉他伴奏更是锦上添花!就按这个感觉来,保持住!”

另一边,初一33班的张文悦,也被班级同学和老师一致推选出来,表演钢琴独奏。

她选择了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之一野蜂飞舞。

这是一首以高难度和急速着称的曲子,极其考验演奏者的手指技巧、灵活性以及强大的内心节奏感。

在音乐教室彩排时,当张文悦穿着校服,坐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落指,急促、密集、如同真正高速振翅的野蜂群袭来的音符瞬间迸发出来!

她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力度均匀,速度惊人,每一个音符都清晰而精准,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技巧性和戏剧性的张力,把旁边几个正在彩排舞蹈的同学都听呆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而张文才和沈毅这对活宝组合,则出人意料地报了个相声节目,名字就叫我的学霸家族。

两人凑在一起绞尽脑汁写本子,互相抖包袱,对词排练,经常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排练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文艺汇演前一周,学校照例召开了一次全体家长会,并公布了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绩和排名。

安佳玲如约前来,她听从了女儿的建议,穿了一身剪裁极致合体、质感高级的藏蓝色羊绒连衣裙,外面罩着浅米色的经典款风衣,脖子上系着一条同色系的桑蚕丝小方巾,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饰是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

低调,却依然透着不容忽视的精致、干练与强大气场。

她一走进初一34班教室,立刻吸引了所有在场家长的目光,窃窃私语声悄然响起。

“那位就是张文欢同学的妈妈?天哪,好年轻,好有气质!感觉像电视里的明星或者企业高管......”

“看看那仪态,那穿着,肯定不是普通家庭......”

“难怪女儿那么优秀,样样拔尖,这家庭教育肯定不一般......”

家长们不由自主地、带着些许敬畏和好奇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安佳玲请教所谓的育儿经。

“欢欢妈妈,你们家孩子到底是怎么培养的?成绩稳居第一,听说这次文艺汇演还要表演吉他弹唱?这也太全面发展了!”

“平时都给孩子报哪些补习班、兴趣班啊?能不能给我们推荐一下?价格不是问题!”

“孩子的自觉性和内驱力是怎么培养起来的?我家那个就知道玩手机,说多了还嫌我烦......”

安佳玲保持着得体而略显疏离的微笑,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补习班?

欢欢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各科顶尖的教师,涵盖文化课、艺术、体育甚至金融启蒙,但她通常听几天就觉得老师讲得太慢或者内容太简单而任性不学了。

自觉性?

那孩子主意大得很,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章程和节奏,她这个当妈的,很多时候更像是提供支持和保障的合伙人。

她只好斟酌着用词,礼貌地回答:

“各位家长过奖了,主要还是孩子自己比较要强,对很多事情有好奇心,我们做家长的,就是尽量尊重她的兴趣,给她提供一个相对宽松、支持的环境,不过多干涉罢了。”

这时,班主任王影拿着成绩单和教案走了进来,看到被家长们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安佳玲,了然地微微一笑。

她站上讲台,打开麦克风,开始总结班级近期的学习情况、纪律卫生,最后重点表扬了在本次月考中取得优异成绩和显着进步的同学。

“尤其要重点表扬我们班的张文欢同学!”

王影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教室每一个角落,带着明显的自豪:

“这次月考,张文欢同学再次取得了全校总分第一的好成绩!不仅如此,她的数学、英语两门主科,再次获得了满分!逻辑清晰,卷面整洁,表现无可挑剔!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向张文欢同学和她的家长表示最衷心的祝贺!”

教室里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持续时间极长的掌声。

所有家长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安佳玲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羡慕、敬佩,甚至还有一丝难以企及的感慨。

安佳玲端坐着,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看着台上王老师那毫不吝啬的赞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骄傲和满足。

时光倒流,她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和自己针锋相对、为了一个赌约能倔强到直接跑去结婚生女的桀骜少女,如今,竟然也成了众人眼中教育成功的母亲典范,享受着这种因为下一代足够优秀而带来的荣光。

时光,真是奇妙无比,又带着些许戏谑。

与此同时,在隔壁的初一33班,李钰也正经历着类似的包围。

她穿着香奈儿当季新款的浅灰色软呢套装,脖颈间佩戴着一串色泽温润、颗粒均匀的南洋白珍珠项链,气质高贵端庄,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宛如从古典画报中走出的名媛风范。

她静静地坐在女儿张文悦的身边,背脊挺得笔直,听着班主任对张文悦不遗余力的赞扬.

全校总分第二,与第一名仅差两分!沉稳大气,逻辑思维能力极强,尤其在理科方面展现出非凡的天赋,同时,她的钢琴演奏也已具备专业水准,即将在文艺汇演上为大家带来精彩表演......

周围的家长们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惊叹与欣赏,仿佛在无声地说,也只有这样风华绝代、气质卓然的母亲,才能孕育出如此钟灵毓秀、近乎完美的女儿。

家长会,让几位母亲,真是自豪不已。

文艺汇演在学校最大、设备最先进的大礼堂举行。

能容纳近两千人的会场此刻座无虚席,学生、老师、受邀的家长,济济一堂,空气中弥漫着兴奋、期待和淡淡的化妆品与香水气味。

灯光绚烂,音响调试发出低沉的嗡鸣。

张杭也抽空来了。

他穿着舒适的深色高领羊绒毛衣和同色系的长裤,姿态放松地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身边是笑容可掬的吴校长和几位主要的校领导,正低声交谈着。

安佳玲、李钰、王珊、周欣然、凌妃也都来了,她们坐在专门的家长观礼区,风格各异,或明艳、或优雅、或干练、或温柔,如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着无数目光。

演出正式开始。

绚烂的舞台灯光变幻,开场是高中部舞蹈社热情洋溢的现代舞,紧接着是初二学生的集体诗朗诵、高一学生的创意小品,节目一个个进行,台下掌声、笑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下一个节目,吉他弹唱浪花一朵朵!表演者,初一34班,张文欢!”

报幕声刚落,礼堂内立刻爆发出比之前更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尤其是初中部区域,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

“欢哥!欢哥!欢哥!”

周志羽带着几个男生,激动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引得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

尤其是周志羽的妈妈,看到儿子这个架势,无力的叹了口气。

这小子,在张文欢面前,就跟那什么似的......

她莫名的想起了网上的一个片段,一个小丫头,牵着狗链子,狗链子则锁着一个臭小子的脖子......

张文欢抱着一把木吉他,从容不迫地走上舞台。

一束纯净的追光打在她身上,将她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简单的白衬衫,规整的藏蓝色针织背心,及膝的格纹裙,高高束起的马尾,怀抱着木吉他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清新、帅气,又带着几分文艺气息。

她调整了一下立式麦克风的高度,坐在工作人员准备好的高脚凳上,对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微微一笑,目光快速地扫过第一排的爸爸,以及家长区的几位妈妈,眼神交汇的瞬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看我的的自信。

然后,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手指轻轻拨动了琴弦。

轻快、悠扬、带着夏日海边阳光味道的吉他前奏响彻整个礼堂。

她开口,清亮而略带洒脱的歌声通过高品质的音响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简单至极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词,配合着她轻松自然的演绎,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驱散了之前一些节目带来的沉重感。

“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慢慢地爬在沙滩上,数着浪花一朵朵......”

她的台风很稳,没有丝毫的紧张或怯场,仿佛只是在某个惬意的周末午后,抱着一把吉他,对着几位好友自娱自乐地哼唱。

她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明亮而真诚,仿佛真的看到了歌词中所描绘的那些简单快乐画面,这种情绪极具感染力,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忍不住跟着节奏轻轻晃动起身体,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当唱到那段看似戏谑,实则蕴含了时光流逝感慨的段落时:

“日子一天一天过,我们会慢慢长大......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因为我觉得我真的很不错......时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也也不回头,美女变成老太婆,哎哟,那个时候,我也已经是个糟老头......”

台下,安佳玲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迅速弥漫起一层湿润的雾气。

她看着台上那个自信飞扬、周身散发着青春光芒的女儿,仿佛透过时光的烟尘,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同样不服输、同样天不怕地不怕、同样觉得自己真的很不错的、年轻而倔强的自己。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那个曾经会为了和女儿赌气而做出疯狂决定的少女,如今已为人母,眼角悄悄爬上了细纹。

女儿在一天天长大,褪去稚嫩,绽放光彩,而她们,却在不可逆转地一天天老去。

这个世界,因为有了这个生命的延续,有了这份沉甸甸的牵挂与骄傲,变得如此不同,充满了酸甜苦辣,却也无比充实。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努力睁大眼睛,不想错过女儿台上的任何一个瞬间,嘴角带着无比欣慰而又感慨万千的笑容。

张杭靠在舒适的椅背上,听着女儿用轻松调侃的语调唱着美女变成老太婆、糟老头,看着台上那个鲜活灵动、美好得不像话的生命,心中也涌起了万千难以言喻的感慨。

歌词戏谑,却像一把温柔的钥匙,不经意间打开了他内心深处关于时间、关于生命传承的思绪闸门。

“时光匆匆匆匆流走,也不回头......”

是啊,孩子们在飞快地长大,羽翼渐丰,而他们这些做父母的,也在不知不觉间走向人生的后半程。

总有一天,他也会变成歌词里唱的那个糟老头,精力不再旺盛,头发变得花白。

时间是最公平的法官,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即便他拥有富可敌国的商业帝国,掌握着庞大的资本力量,也无法对抗这自然规律分毫。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一代代的传承和更迭,如同海浪,前浪推动后浪,永不停息。

但此刻,看到女儿如此优秀,如此快乐,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闪耀,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满足和骄傲,那是一种超越了商业成就的、更深层次的成就感。

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极其温柔的、几乎从未在商业场合出现过的弧度。

一曲终了,吉他最后一个音符袅袅消散在空气中。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仿佛要将礼堂的屋顶掀翻。

张文欢站起身,抱着吉他,向台下各个方向优雅地鞠躬,然后落落大方地、步伐轻快地走下了舞台。

“下一个节目,钢琴独奏野蜂飞舞!表演者,初一33班,张文悦!”

报幕声再次响起。

舞台上的灯光瞬间全部暗下,只留下一束冷冽的白光,精准地打在舞台中央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和那个穿着白色曳地礼服裙的清冷女孩身上。

她宛如月下精灵,清丽绝伦。

张文悦微微向台下颔首致意,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手,落指......

如同真正的蜂群以惊人速度袭来的音符瞬间迸发出来!

她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快得几乎化作一片虚影,力度均匀如山,速度疾如闪电,每一个音符都如同经过最精密的计算,精准无误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那音符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充满了愤怒、焦急、一往无前的力量,在演播厅内盘旋、飞舞、冲击、萦绕,营造出一种极其紧张、极具画面感的音乐氛围。

所有人都被这高超得近乎炫技的演奏和音乐本身所展现出的强大戏剧张力震慑住了,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整个礼堂鸦雀无声,只剩下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琴音在回荡。

张杭听得尤其专注,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这是他个人非常喜欢的一首钢琴曲,欣赏它背后所展现出的那种蓬勃到近乎狂暴的生命力和一往无前、冲破一切阻碍的气势。

平时性格安静内敛、甚至有些清冷的悦悦,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蕴含着如此巨大的能量,能将这首以高难度着称的曲子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如此富有攻击性和表现力。

这不仅仅是一场单纯的技术展示,他仿佛能透过那急促的琴音,感受到女儿内心深处向他、向所有人传递的情感......那是属于他张杭的女儿,骨子里应有的、不容小觑的锋芒、力量与骄傲!

他微微眯起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自豪,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

曲毕!

最后一个音符如同利刃般划破空气,戛然而止!

短暂的、如同真空般的寂静之后,是更加狂热的、几乎要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喝彩声!太震撼了!

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带来了极致的享受!

校园女神、钢琴公主的称号,在这一晚,被张文欢和张文悦用实力牢牢锁定。

随后上台的张文才和沈毅的相声我的学霸家族,则彻底将现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两人一逗一捧,配合默契,把生活在学霸遍地走,学神多如狗的家庭里的烦恼和趣事说得惟妙惟肖,包袱一个接一个,笑点密集。

“我有个哥们,次次考试前复习,那叫一个刻苦!真是头悬梁,锥刺股!”张文才一本正经地说。

“嚯!这精神!效果怎么样?”沈毅捧道。

“效果显着啊!”张文才一拍大腿:“从班级稳稳的倒数第五,成功进步到了倒数第六!”

“嗨!这有啥区别啊?”沈毅一脸嫌弃。

“区别大了!”张文才瞪大眼睛:“这说明什么?说明努力就有回报!虽然这回报,确实少了那么一点点......”

台下顿时笑倒了一片,前仰后合,连坐在第一排的校领导和始终神色深沉的张杭,都忍不住被这俩活宝逗得笑出了声,无奈地摇头。

这两个活宝,简直是来给这场高质量汇演调节气氛、放松神经的。

文艺汇演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圆满落幕。

张文欢的清新洒脱、自然动人,张文悦的惊艳绝伦、技惊四座,张文才和沈毅的搞笑天赋、活宝本色,都成为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魔都中学学生们课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回归日常的校园生活,上课、下课、考试、作业,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有些东西,又在悄然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比如,张文欢和张文悦身边,偶尔会多了一些来自高中部学长们不经意的偶遇和更加频繁的、带着欣赏与探究的注视目光。

属于她们的青春篇章,正缓缓翻开更加绚丽、充满未知的一页。

一个秋高气爽的周六,天空湛蓝如洗。

张文欢和周志羽、胡雪怡,还有另外两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同学,性格内向但酷爱画画的林薇和活泼好动的体育委员赵磊,约好了去新开业不久、号称亚洲最大的环球中心逛逛。

在校门口集合时,周志羽眼尖,注意到张文欢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始终站着两位穿着合体休闲西装、身材健硕挺拔、神情冷峻严肃的年轻男士。

他们看似随意地站着,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过往的行人。

周志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凑到张文欢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和好奇问:

“欢哥,那两位看着有点吓人啊,是?”

张文欢正低头回着微信,闻言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随意地瞥了一眼,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哦,你说阿龙和阿虎啊,我家的保镖,负责跟我出来的,没事,他们不会打扰我们,就跟在后面,你们当他们不存在就好。”

周志羽和其他几个同学都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保镖?

这......这不是只在豪门电视剧或者好莱坞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配置吗?

虽然他们早就隐约感觉到张文欢家境应该非常优渥,但出门逛街还随身带着两个一看就身手不凡的保镖,这规格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有钱的认知范畴。

胡雪怡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小声惊叹道:

“欢欢,你家,这也太......好厉害。”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林薇和赵磊也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知所措。

张文欢看着朋友们夸张的反应,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走吧。”

到了宏伟壮观的环球中心,这座集购物、餐饮、娱乐、艺术展览于一体的巨型商业综合体,周末人流量极大,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阿龙和阿虎如同两个没有感情的影子,始终保持在不远不近、大约五六米的距离,眼神警惕地观察着任何可能靠近张文欢的人群,确保她的绝对安全,却又不会上前干涉他们的行动。

几个少年很快就被环球中心内部设计、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和潮牌店、以及各种新奇的体验项目所吸引,暂时忘记了刚才那个小小的插曲。

他们兴奋地穿梭在各个店铺之间,试穿当季新款的衣服,互相品评。

张文欢的眼光毒辣而独到,总能一针见血地挑出最适合每个人气质和身材的款式。

“欢哥,你这审美,绝了!”

周志羽换上一件印着抽象派涂鸦图案的限量版卫衣,在落地镜前左照右照,喜不自胜:

“这颜色,这版型,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是衣服本身的设计和颜色衬你。”

张文欢抱着胳膊,冷静地点评道:

“不过,这条牛仔裤有点不搭,换条深色的工装裤,鞋子配你上次炫耀的那双限量版AJ1倒钩,效果会更好。”

中午,他们选了一家在社交媒体上评价极高、需要提前很久预约的网红餐厅吃饭。

门口等位区坐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周志羽拿着电子菜单,看着上面令人咋舌的价格,暗暗吐了吐舌头,凑到张文欢耳边小声说:

“欢哥,这儿不便宜啊,要不我们换一家?”

张文欢拿起制作精美的菜单,熟练地翻了翻,迅速点了几个招牌菜。

黑松露披萨、低温慢煮和牛牛排、招牌海鲜意面,又询问了大家的忌口,贴心地为不吃牛肉的胡雪怡加了香煎银鳕鱼,为喜欢素食的林薇点了烤蔬菜沙拉,然后对等候在旁的服务员语气自然地说:

“先这些,谢谢,饮料单我们另外再看。”

整个过程神态自若,仿佛对菜单旁边那一长串的数字毫无概念。

菜很快上齐,摆盘精致如同艺术品,香气诱人,大家很快就把刚才关于价格的小小纠结抛到了脑后,吃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去哪?”

胡雪怡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心满意足地问。

“电玩城!必须去电玩城!”

赵磊立刻举手,眼睛放光:

“我早就瞄好了,顶楼有个超大的电玩城,据说有最新的VR赛车模拟器!”

于是一行人又兴冲冲地杀向顶楼的电玩城。

投篮机、极速赛车、节奏光剑、跳舞机、抓娃娃......玩得不亦乐乎。

张文欢玩跳舞机是一把好手,节奏感极强,身体协调性完美,动作流畅而富有力量感,一连跳了三首高难度曲子,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和喝彩。

周志羽则在投篮机上一展他体育生的风采,手臂如同安装了马达,连续通关,创下了新的高分记录,得意洋洋。

玩累了,大家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喝着冰镇可乐。

周志羽看着手里花了将近一百个游戏币才好不容易抓到的两个丑萌丑萌的小怪兽娃娃,感慨道:

“今天玩得真是太爽了!就是这地方消费水平真高,我感觉我攒了俩月的零花钱,今天一天就快见底了。”

赵磊也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是啊,出来玩一次是开心,回去就得老老实实吃土半个月了,我妈肯定又得唠叨我乱花钱。”

胡雪怡点点头,小声说:

“我爸妈平时工作忙,很少带我来这种地方消费。”

张文欢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听着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和感慨,心里泛起一些微妙的、难以名状的感触。

对她来说,今天这样的消费水平,只是最普通的日常,甚至可以说是相当节俭和接地气的一次出行了。

她想了想,用一种尽量不显得突兀的语气提议道:

“其实,下次周末,你们要是没事,可以来我家玩,地方还算大,也有专门的游戏室和影音室,比这里可能......稍微好玩一点。”

这个下次在周志羽孜孜不倦的撺掇和好奇下,很快到来了。

又一个周末,在征得各自家长同意后,周志羽、胡雪怡、林薇、赵磊,怀着既忐忑又无比期待的心情,按照张文欢发给他们的那个位于西郊的地址,乘坐出租车,一路来到了檀宫别墅区。

当出租车驶入那片闻名沪上、象征着顶级财富与地位的别墅区大门,经过严格的身份核实和与户主通话确认后,穿过如同公园般郁郁葱葱、静谧优美的公共园林,最终停在一扇气势恢宏、需要电动控制的巨大雕花铁艺大门前时,车内的五个小伙伴和陪同前来的周志羽妈妈、胡雪怡妈妈,全都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檀宫啊!

真正的顶级豪宅,如同宫殿!

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出租车沿着宽阔平整、可以并排行驶三辆车的私家车道继续向内行驶。

车道两旁是视野开阔、精心修剪如同高尔夫球场的草坪,点缀着造型优美的喷泉、亭子和许多他们叫不出名字的名贵树种。

车子足足开了两三分钟,绕过一个小型人工湖,才终于看到了掩映在参天古木之后的主体建筑,一栋壮观的、拥有典型欧式城堡风格轮廓的乳白色巨型别墅。

张文欢和安佳玲已经站在别墅主体建筑那气势不凡的罗马柱门廊下迎接了。

安佳玲今天穿着简单的米白色羊绒开衫和同色系阔腿裤,气质温婉居家,但身处这样极致奢华的环境之中,她本身的存在,就是某种阶层和身份的无声宣言。

“叔叔阿姨们好,欢迎来玩。”

张文欢笑着上前招呼同学们,态度亲切自然。

周志羽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目光呆滞地扫过眼前这栋如同小型博物馆般的建筑,结结巴巴地说:

“欢、欢哥,这真是你家?我一直以为你家就是那种大平层或者联排别墅......这、这简直是城堡啊!”

胡雪怡也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拉着妈妈的手,能感觉到妈妈的手心也在微微出汗。

林薇和赵磊更是拘谨地站在父母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走进别墅内部,挑高近十米、面积堪比小型篮球场的客厅,悬挂着巨大的、闪烁着无数水晶切面的枝形吊灯,光可鉴人的意大利进口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窗外洒落的阳光,墙上挂着几幅看似随意实则价值连城的抽象派油画,角落里摆放着明显是古董的欧式家具和东方瓷器。

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而强烈地诉说着主人难以想象的财富、权势和品味。

同学们和他们的家长,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不够看,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怕碰坏了什么他们赔不起的东西。

张文欢像个熟练的小导游,带着他们依次参观了拥有ImAx巨幕和顶级环绕音响的家庭影院、恒温恒湿、收藏着无数名贵红酒白酒的玻璃酒窖、如同热带雨林般的室内恒温游泳池,以及她之前随口提到的游戏室。

那是一个面积比普通人家整套房子还大、摆满了各种最新款游戏主机、顶配游戏pc、街机、VR设备,以及一整面墙游戏光盘和手办的房间,其规模和专业程度,堪比一个中小型的专业电玩城。

“我的天......”

周志羽抚摸着那台他梦寐以求、却因为价格高昂一直没舍得买的顶配游戏pc,以及旁边一整套罗技G系列模拟赛车方向盘和座椅,喃喃自语道:

“欢哥,我以前以为你就是学习比我们好点,家里比我们有钱点,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大错特错!你这简直是活在另一个次元!另一个维度!”

大人们则被安佳玲请到宽敞无比的客厅落座,佣人奉上香气氤氲的上好红茶和精致的法式点心。

周志羽妈妈是普通小学教师,胡雪怡妈妈是社区医院的护士,林薇爸爸是设计师,赵磊爸爸是国企中层干部,都是典型的城市中产。

此刻面对气质不凡、谈吐优雅的安佳玲和这栋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豪宅,都显得十分拘谨、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敬畏。

他们终于直观地、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云泥之别,什么叫不同的世界。

在檀宫度过了一个如同梦境般的一天,打游戏、看电影、在花园里散步喂天鹅......关系似乎因为分享了同一个秘密而更近了一步。

分别时,周志羽还处在一种极度兴奋和微微恍惚的状态中。

“欢哥,今天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说:

下次我们去哪玩?还是来你家吗?我感觉你家就够我们探索一个月的!”

张文欢看着朋友们脸上混合着兴奋、疲惫和尚未完全褪去的震惊的表情,想了想,很自然地说:

“下个月好像有个三天的短假期,我妈说可以安排去瑞士的采尔马特滑雪,那边雪质很好,风景也不错,你们要一起去吗?很方便的,私人飞机过去,住宿行程你们都不用操心。”

空气瞬间安静了。

别墅前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周志羽脸上兴奋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胡雪怡和另外两个同学也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

去瑞士滑雪?

私人飞机?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需要提前半年甚至一年规划、拼命攒钱、办理复杂签证、查阅无数攻略才能实现的、人生中可能仅有几次的奢侈梦想。

而在张文欢口中,却如同去隔壁城市的游乐园度过一个周末一样轻松、平常,仿佛只是下楼去便利店买瓶水那么简单。

周志羽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残酷地意识到,他和张文欢之间,隔着的绝对不仅仅是学习成绩上的差距,也不仅仅是家庭物质条件的贫富差异,而是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生活方式、思维模式、认知世界和所能调动的资源的全然不同!

他需要费尽心思、省吃俭用攒很久零花钱才能偶尔来一次的高档商场,可能只是对方日常散步消遣的场所之一。

他向往已久、需要全家慎重计划的出国旅行,其实早时候说的去北美,也只是去过几次而已。

在对方眼里只是小长假随便去去的众多选项之一,甚至算不上什么特别的安排。

一种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有羡慕,有失落,有震惊,也有一种莫名的、让他瞬间清醒和冷静下来的疏离感。

他用力挠了挠自己刺猬般的短发,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尴尬、又带着点自嘲的笑容,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瑞士啊太远了,而且签证什么的也挺麻烦的,我们估计来不及办,下次,下次再说吧,欢哥,你们去玩得开心点!”

胡雪怡也连忙点头,附和道:

“是啊,欢欢,瑞士太远了,而且我们假期可能也有别的安排,你们一家人去玩吧,玩得开心!”

张文欢看着朋友们脸上明显不自然的表情和闪烁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再强求,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语气轻快地说:

“好吧,那没关系,下次我们再找近点、方便点的地方一起玩。”

车子载着同学们和他们的家长,缓缓驶离了那座如同梦幻城堡般的别墅,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异常沉默,与来时的兴奋期待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志羽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逐渐变得熟悉而平凡的街景,第一次对圈子这个词,有了如此刻骨铭心、近乎残酷的理解。

他和张文欢是朋友,是很好的朋友,他喜欢她的聪明、仗义和不做作。

但他们终究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这条无形的界限,或许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这个认知,让十三岁的少年,心里第一次清晰地尝到了成长的涩味,以及一种淡淡的、无法言说的无力感。

而张文欢站在别墅门口,看着远去的车影,脸上轻松的笑容慢慢收敛,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喜欢和周志羽、胡雪怡他们在一起的感觉,轻松、真实、没有负担。

但她知道,有些界限,或许从一开始就存在,不会因为她的不在意而消失。

她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实木大门,走回那座华丽而温暖,却也无形中将她与外界隔开的宫殿。

那里有她爱与爱她的家人,有她熟悉和依赖的一切。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她的根,早已深植于此。

时光匆匆。

转眼间,张文欢他们升入初二,学业压力如同逐渐收紧的绳索,但青春的萌动,也如同春日泥土下的种子,在不经意间悄然破土,生出稚嫩的绿芽。

不知从何时起,是某个夕阳特别绚烂的傍晚,张文欢和张文悦养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习惯。

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后,并不急着回家,而是会‘顺路’绕道,穿过连接初中部和高中部的那片紫藤花廊,走到国际班教学楼旁边的那个室外篮球场。

那里,经常有一个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奔跑、跳跃、投篮。

他叫江林,高中部国际班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

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穿着简单的耐克或阿迪达斯运动服,包裹着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他的每一个起跳、每一个突破、每一个后仰跳投,都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无懈可击的协调性。

他长得极为俊朗,是那种带有混血感的立体五官,鼻梁高挺如峰,眉眼深邃,笑起来的时候,洁白的牙齿和微微弯起的眼睛,仿佛能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自信却不张扬,洒脱中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优雅,在一群或青涩或莽撞的高中生里,显得格外出挑,卓尔不群。

张文欢通常会和周志羽、胡雪怡他们一起,趴在冰凉的绿色铁丝网外,看着里面那个挥洒汗水的耀眼少年。

张文欢见过太多优秀的、身处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她的父亲张杭,以及围绕在父亲身边的那些叔叔伯伯,无一不是阅历、能力、手腕皆属顶尖的人中龙凤。

但江林身上那种纯粹的、属于少年的、不掺杂任何世俗利益的蓬勃朝气,那种尚未被社会规则完全打磨掉的、不加掩饰的自信与锋芒,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与众不同,像一道清新而明亮的风。

几次三番之后,江林和他那几个一起打球的朋友,也注意到了这两个总是准时出现在场边、外貌气质都极为出众的初中部小学妹。

一个明媚开朗,眼神灵动狡黠,笑容富有感染力,一个清冷绝伦,安静地站在一旁,如同月光下的百合,气质出尘。

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有一次,江林打球间歇,走到场边拿起矿泉水补充水分,位置正好靠近张文欢她们站的地方。

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在夕阳下勾勒出性感的弧度。

周志羽壮着胆子,隔着铁丝网喊了一声:

“江林学长好!”

江林闻声转过头,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一个干净又帅气的笑容,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

“你们好,经常看到你们来看球。”

他的目光在张文欢和张文悦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看起来更外向、更容易交谈的张文欢身上,语气温和地问:

“是初二的学妹?”

“嗯。”

张文欢点点头,落落大方地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小女生的忸怩:

“学长球打得很好,看起来很专业。”

“随便玩玩,出汗而已。”

江林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语气随意,带着高中生特有的、略带慵懒的腔调:

“国际班课程没那么紧张,放学早就过来活动活动。”

就这样,算是认识了。

之后,张文欢偶尔会在校园里偶遇江林。

有时是去图书馆借书的林荫小道上,有时是在学校小卖部门口排队买饮料时。

江林似乎对她这个聪明伶俐、谈吐大方、丝毫不怯场的学妹也颇有好感,会停下来和她聊几句,问问初中部的学习紧不紧张,或者分享一些高中部有趣的见闻。

一次,恰逢学校社团招新活动结束,两人并肩走在撒满金色落叶的校园主干道上,聊起了关于未来和理想的话题。

江林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从容,眼神望向远处,带着一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干净的憧憬和一种超越年龄的清醒,他说:

“我未来的目标,是成为张杭那样的男人。”

张文欢心里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面上却努力维持着不动声色,只是微微挑眉,重复道:

“张杭?”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

“对啊!”

江林的语气瞬间变得热烈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崇拜的钦佩:

“开心集团的创始人张杭,很多集团的董事长,商业巨子,传奇一样的人物!真正的白手起家,将企业做到如今这个遍布全球、影响深远的庞大帝国,他的眼光、魄力、手腕,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我的人生偶像!”

他没注意到身边学妹那微微抽搐的嘴角和强忍笑意的表情,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侃侃而谈:

“不过,文欢学妹,我说的是成为他那样的人,而不是成为他,不,我的终极目标,是超越他的男人!”

他说这话时,眼神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和雄心。

张文欢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掩住嘴,眼神里带着点促狭和玩味,看着他说:

“超越他?学长,你这个志向可不是一般的远大啊。”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江林也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很坦诚:

“说是超越,其实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指引方向的灯塔,我知道这很难,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实现。”

“他站的位置太高了,高到让人仰望都觉得脖子酸。”

他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如同淬火的钢铁:

“但是,人这一辈子,总需要设定一个这样看似不可能完成的目标来激励自己,不是吗?”

“就像攀登珠穆朗玛峰,明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可能都无法登顶,甚至会倒在路上,但向着顶峰不断攀登、不断挑战自身极限的那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意义和价值。”

他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什么,语气变得认真:

“我记得有一次,偶然看到一篇关于他的深度访谈,里面他说过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商业的本质,归根结底是创造价值,为社会、为他人创造真实的价值,而不是简单的掠夺和零和游戏,用阳光下的规则去赢得胜利,远比依靠阴暗的手段和算计,走得更稳,也更远,我觉得这话说得特别透彻,特别有道理。”

张文欢听着他用如此认真、甚至带着几分神圣感的语气复述着爸爸平时在家里饭桌上可能随口说出的观点,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听着一个外人,用如此崇拜的口吻谈论着自己的爸爸,而爸爸那些被她和小伙伴们视为平常、甚至有时会觉得唠叨的话语,在别人听来,竟是需要反复咀嚼、奉为圭臬的人生哲理。

她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附和道:

“嗯,张杭是挺厉害的,是真帅啊,不过学长,我相信你!加油,总有一天超越他,将他狠狠踩在脚下!”

她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态,挥舞了一下小拳头,语气夸张地说道。

江林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爽朗的大笑声,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狡黠、语出惊人的学妹,无奈又觉得有趣地说:

“踩在脚下?哈哈哈,那是不可能的,想都不敢想,这辈子要是能有机会望其项背,近距离感受一下那种高度,我就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鼓励,小学妹!你的信任让我压力山大啊!”

他幽默地摊了摊手。

就这样,张文欢和江林,会经常在一起聊天。

江林是一个极有分寸感和自制力的人。

他欣赏张文欢的聪慧、敏锐和灵透的思维,也感觉得到这个漂亮又特别的小学妹对自己似乎有些朦胧的好感。

但他始终保持着学长应有的温和、友善与恰到好处的距离,彬彬有礼,体贴周到,却绝不会逾越雷池半步,言语和行为都没有任何暧昧不清的地方。

他清楚地知道,无论是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张文欢,还是即将成年的自己,都还太年轻,人生的画卷才刚刚展开。

所谓的喜欢和心动,大多只是青春期荷尔蒙作用下,对优秀、耀眼异性产生的本能吸引和懵懂好奇。

真正的爱情,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双方心智的成熟,需要具备承担责任的能力和底气,而不是为了追求一时的刺激和短暂的欢愉,去开始一段不负责任的关系。

张文欢也很享受这种清澈、舒服的相处状态。

和江林聊天很愉快,他能理解她一些超乎年龄的、略显早熟的想法,也能以学长的身份,给她很多关于高中选课、未来留学方向、甚至人生规划方面的诚恳建议。

他像一束温暖而明亮的阳光,照亮了她初二这一年略显单调平淡的校园生活,带来一些不一样的色彩和期待。

她不确定这种依赖和欣赏算不算是世俗定义的那种喜欢,但她很确定,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觉,喜欢听他说话,喜欢看他打球时专注的样子。

时光飞逝,如同白驹过隙。

转眼间,张文欢升入了任务繁重的初三,而江林也迎来了高中生涯的毕业季。

他成功申请到了美国东海岸一所顶尖的常春藤盟校,并顺利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和丰厚的奖学金。

离校前的一天,江林特意通过威信约张文欢,在学校附近一家格调安静、书香气息浓郁的咖啡馆见面。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慵懒地洒在原木色的桌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江林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和卡其色长裤,清爽干净,俊朗的眉宇间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和即将踏上新征程的意气风发。

“我要走了,下周三的飞机,去北美。”

他轻轻搅拌着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拿铁,语气平静地告知,如同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恭喜你啊,学长!如愿以偿!”

张文欢看着他,真心地为他感到高兴,心里却同时泛起一丝淡淡的、如同杯中柠檬水般的怅然和失落。

“谢谢。”

江林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清澈而真诚,仿佛蕴藏着许多未说出口的话:

“也要谢谢你,文欢,这一年多,能和你聊天,分享一些想法,真的很开心,你是我见过最特别、最聪明、也最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和你交谈总是能碰撞出新的火花。”

张文欢笑了笑,低头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目光直率地看着他,带着她一贯的、不拐弯抹角的风格,轻声说:

“我也挺喜欢你的,江林学长,你走了之后,我大概不会再特意绕远路,跑去国际部那边看人打篮球了。”

她说得很直接,没有任何遮掩,将那份朦胧的好感,用一种近乎坦荡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江林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随即,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温暖而包容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理解和淡淡的感动。

他看着她,语气温和而坚定:

“谢谢你的喜欢,文欢,我也非常欣赏你,你的活力和聪慧,都让我印象深刻。”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文欢,我们都还非常年轻,未来的路很长,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和机遇,这次分别,不是为了结束什么,而是为了我们各自更好的开始和成长,让我们把这份美好的感觉留在心里,各自努力,共同成长,共勉前行,我希望,也相信,在未来某个更高更远、更合适的时间点,我们都能成为更加优秀、更加成熟、更加完整的自己,到那时,或许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他没有给她任何轻率的、不切实际的承诺,也没有刻意去捅破那层介于友情与朦胧好感之间的窗户纸。

他只是给出了一个学长、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所能给予的最真诚的祝福、最理性的期许和最负责任的态度。

张文欢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清澈的真诚和坚定的理性,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中那点小小的失落感,似乎被一种更宏大、更积极的情绪所取代。

她点了点头,举起手中那杯清澈的柠檬水,脸上重新绽放出明亮而洒脱的笑容:

“好!共同成长,共勉!祝你此去前程似锦,学长!在那边一切顺利!”

“也祝你中考顺利,金榜题名,心想事成!”

江林举起咖啡杯,与她的玻璃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叮。

阳光落在他们的杯子上,漾开一圈圈明亮的光晕,仿佛将这一刻定格。

没有狗血的告白戏码,没有伤感的泪水,只有属于这个年纪最干净、最克制、也最充满希望的道别,和对未来无限的期待。

江林走了,飞往了大洋彼岸,开始了他崭新的求学旅程。

张文欢的生活也迅速回归了初三应有的紧张和忙碌,全身心投入到备战中考的复习浪潮之中。

她再也没有特意绕路去过高中部的篮球场,那个名为江林的明亮风景,已经成为她青春记忆里一幅色彩温暖、笔触细腻的画卷,被妥善地珍藏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

但她知道,江林说得对。

未来还很长,人生的舞台无比广阔。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在某个更高更远的地方,当他们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会以更成熟、更优秀的姿态,再次相遇。

而此刻,初三的教室里,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铺满试卷的课桌上,留下斑驳跳跃的影子。

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那是通往未来、书写无限可能的声音。

张文欢深吸了一口混合着书卷和阳光气息的空气,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在试卷的扉页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她的青春,拉开盛大而精彩的序幕,未来,有星辰大海,等待她去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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