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子城。
荒废的城池,长满杂草。
安靖举取下斗笠,将上身斩妖官衣褪下,赤膊着上身,眼神平淡走到古井旁,“通。”水桶落下。
这座被师父屠光的城,刮起狂风,似乎在迎接最后一位墨者星侠到来。
安靖举提着木桶,开始洗城,每个角落,每个缝隙,极为认真。
再次洗到那处当代巨子留下的大爱之势剑痕处,随着安靖举手掌抚摸。
这道剑痕似乎完成了使命一般,开始消散。
安靖举目光震惊。
没有任何介质能量传递,这道剑痕似乎有自己的意念一般,知道什么时候离去。
“师父…”安靖举抬手,看着灰尘。
眼前出现无有为青年身影,清正的胡渣,似幻似真,从巨子城大门进入。
相反的是。
这道青年身影不再面沉似水,而是透着浓厚的笑容,从安靖举身躯透体而过。
安靖举回眸,眼中出现波澜。
巨子城无数人形虚影好似透出笑容,张开怀抱,迎接着无有为。
墨者一脉,始终接纳着师父。
不管师父做了什么事,他终归是墨者,不是道者。
他人生的逆旅,似乎在此刻安靖举的释怀当中,结束了。
安靖举眼中的虚影缓缓散去。
巨子雕像首部,突然多了道身影,这道身影看不清面貌,浑身包裹在斗篷中,一把长剑,落在安靖举脚边;“当代星侠…我代表月侠,对你发出挑战。”
安靖举豪迈的目光透出笑意;“师祖母,检验我,不必用挑战一词,我知道你是谁。”
眼前出现的身影,正是无有为的师父,最后一代巨子的妻子,月侠。
虞清,墨者一脉,除了安靖举自己,唯一活下来的人。
日侠代表非攻。
月侠代表坚守。
当初无有为入城逼师父做决定,月侠并不在场,其实月侠并未逝去,只是月侠都遵从隐之一字,会宣布死亡,不会显世,哪怕自己的相公,日侠,也得真的认为月侠死了。
这个守,守的是墨者一脉最后的底线,清理门户的人。
每代巨子,妻子必须是月侠。
星侠代表攻防一体,非攻坚守,是墨者一脉在外的行走。
纤细的手掌掀开斗篷。
让安靖举看清了面容,两个字形容,普通。
普通到在人群中一眼便忘。
身上甚至不显露任何气韵,一个人的气质可以做到由内而外的普通,极难。
证明这个人不会被世俗任何事物束缚,也不在乎任何世俗眼光。
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半白。
“徒孙辈,本不该我检验你,可惜墨侠在你师父这一代断代了,他没有继承巨子,今日,胜我,替你师父取巨子继承权,败了,永不得入城。”
安靖举咧嘴;“师祖母,你打不赢我,此来,便是让我感受师父当初面对的那一剑,对吗?”
虞清嘴角掀起笑容;“我们这一脉死完了,该教你的,自然不能断。”
说着一招手。
安靖举身前地砖斜插的长剑飞去其手中。
势亦瞬间拔起。
长剑散发朦胧温暖光晕。
厚重的女音高亢嘹亮;“天下大同,大爱无疆,兼爱非攻。”
“天下说我们墨者一脉比不上儒者思想,这等无差等的兼爱,相较于儒者有差等的仁爱,过于理想化,你如何看待,我墨者与儒者谁更胜一筹。”
安靖举头皮发麻,考验自己情商,这个问题,他若说墨者思想完全正确,就是承认儒墨争鸣,儒者已败,承认了师父道路,否认了外公谭玄策等人道路。
安靖举实际走的并不是只有一脉。
儒,墨,兵,道,法,他都有涉猎。
若说墨者不对。
便是没资格替师父争巨子之位。
最大的问题是,显然此刻师祖母不允许自己说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安靖举只好硬着头皮用道者与兵者的对立方式道;“成王败寇,破而后立。”
“小滑头。”
虞清碎骂一口道;“文关算你过了,武关可没那么好过,接下来,你不准用任何能击败我的力量,击败我!”
安靖举瞳孔一愣;“这算什么规矩?”
“非攻!”
墨者一脉的矛盾思想初现。
安靖举无奈一叹。
师父这一脉传承思想,输的不冤,不过安靖举的师父没输给儒者,他是打算改变这一切的人,都准备为了墨者传承,以皇子身份举兵灭儒了。
与其说是败给了儒者思想,不如说是败给了自家传承的顽固。
“嗡。”
长剑直直冲向安靖举面庞,大爱之势气韵在安靖举面庞划过。
斗笠掉落。
安靖举眉头一锁,这剑,似乎永远没有杀机。
只有温暖。
也就是无论安靖举如何反抗,这剑都不会以杀他为目的而存在。
虞清见安靖举躲过,转刺为扫。
横切间,安靖举干脆不躲了,他想到了获胜的方式。
只见虞清手中长剑在安靖举面庞一寸处强行停止。
吹起发丝。
犹如定格。
虞清有些意外,举剑道;“为何不躲?”
“非攻!师祖母不会杀我,为何要躲,您老人家爱出几剑出几剑,累了自然就收手了…”
“这样最后败的就会是你,累死的月侠,应该会是这世上最奇之事。”
“你这赖皮的样子,倒与我那徒弟很像,非攻,再有错,你不准说,记住没?”
“记住了。”安靖举对着头发花白的月侠点头,一副讨巧模样。
“我师父…”
只见月侠丢出一块令牌。
真正的巨子令,有三块,分别对应日月星。
这块属于月令。
加上无有为本身拥有的星令,以及师父从日侠那获得的日令。
三块合在一处,代表当代巨子的身份,正式得到承认。
“将它与你师父合葬吧。”
安靖举点点头。
师父当初已经在这巨子城被自己火葬了。
也就是这块令,还是要埋在这。
自此,师父这逆徒的身份便不再存在,这对安靖举来说,也算了却了无有为的心愿。
“真就不心动?这三块令,可以开启所有墨者的宝藏,就在这座机关之城的下面,这会是你想象不到的东西。”
安靖举笑了笑;“师祖母,这座城底下有什么,在我眼中不会有丝毫遮掩,没有这令牌,我一样能取出来。”
“你对你徒孙的实力并不了解,这些东西,在我看来,就是我师父的陪葬品,你见过徒弟刨师父坟的吗?”
虞清仔细上下打量安靖举;“你理解错了…我很了解你,没有月侠不知道的情报,安家独子。”
“看来你并不准备替墨者对儒者出手,与你师父不一样,不算偏激之人,把城洗干净,这是我墨者的墓碑。”虞清手中长剑入鞘,摆摆手,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