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后墨星阑总算不再呛咳,却抬起双手抱着脑袋,全身微微发颤。
他这是又想起什么了。偏偏在伤势发作的时候。
初九一双好看的眉毛拧在一块,将他抱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帮他缓解伤痛,还是先帮他缓解头痛。
“别……碰我……脏……”
墨星阑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挣扎着要从初九怀里出来。可初九抱得紧,他又没什么力气,挣扎了跟没挣扎一样。
初九听清他断断续续的话,以为他说的是他吐了血这事,于是用清洁术将他嘴、下巴、身上的血都清理干净。
“干净了。”
“……脏……”
墨星阑如同断线人偶靠在初九怀里,长睫颤抖着缓缓垂下,将一双空洞的血眸掩盖。苍白的唇瓣也微微启着,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一双细长微弯的眉毛紧锁着,即便晕过去也无法安心。
初九抱着墨星阑的手紧了紧,咬着下唇里的嫩肉,抱着他站起身。
施展空间隔绝隐去行踪,朝卧房走去。
地上的血迹随着初九和墨星阑的身影消失,也一并消失。
无人知道此地方才发生了什么,更无人知道此地方才沾了一片血迹。
午宴过后,操练场的众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离开宴席。
太阳渐渐往西转,下午的空气更加闷热,像是蒸锅里的水就快开了般。
好在屋里放了冰块,比室外的温度低了不少,若是睡觉盖上一床薄被刚好合适。
初九这会儿却完全没有心思管那些,她坐在床边凳子上一如既往地守着床上昏睡的人。
晚上那场晚宴将是那一千妖做出抉择之时,作为妖主的墨星阑必须在场才行。
再有一个时辰晚宴就要开始了,若他还不醒来,便只有她替他去。
他和她至少要去一个才行。
可现在凌云被她叫去和幻影一起查探地下城的事了,她若离开谁来守着他?
初九正想着床上少年长睫轻颤着睁开了眼睛。
刚醒来眸中还带着茫然。
“星星。”初九收回思绪起身双手撑在床边。
以为喊一声他就会回过神来了,却见他眼中还是茫然,甚至没有聚焦。
想到他曾经失明过一段时间,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连忙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星星,看得见我吗?”
她挥了好几下,话也问出几息后墨星阑才迟缓地转动眸子,将目光聚在她身上。
眼睛终于聚焦了,可那眸中却被绝望和苦涩填满。
“……九儿。”他启唇几次才说出话来。声音沙哑无力,不仔细听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初九被他眸中神情吓得心脏一紧。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一股恐慌沿着骨骼蔓延至全身。她伸手握着他的右手,想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庞,告诉他自己在这。
可刚握住他的手,他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抖了一下挣扎着抽出去。
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些许,眼中也染上慌乱和愧疚。
初九手中空的那一瞬心也跟着空了一瞬,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骤然砸落。
“呜……星星,你怎么了嘛。”
墨星阑唇瓣颤了颤,看着她脸上滴滴滚落的泪珠,心脏也跟着一下又一下的抽痛。一双眸子血红,眼尾也殷红,像是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苍白的唇瓣在发颤,声音也在发颤。后面的话,他想说,可说不出口。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心里那自私的想法。
他才知道他原来那么的脏。
好脏,好脏。
他若碰她,会把身上的污秽之物沾到她身上的。
她那般干净,不能被弄脏。
他不可以把她弄脏。
他不允许自己把她弄脏。
“星星为什么突然道歉?你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又想起什么来了?你跟我说说好不好?”初九小心翼翼地再次伸手去握他的手。这次还没碰到就被他先躲了过去。
墨星阑将右手放在腹部,紧拽着搭在身上的薄被,缓缓移开视线。张了张嘴好几次才说出话来,声音依旧颤抖,这次却带着恳求:“别碰我,好吗?”
“为什么不让我碰你?是身上疼吗?”初九皱着眉,语气轻柔,没再擅自去碰他。
总感觉他现在的模样在曾经某一次看到过。
墨星阑张了张嘴又闭上,侧身将自己蜷成一团。
“星星……”初九慢慢坐在床沿。伸出手想去碰他肩膀,伸到一半想起他刚刚的话又收了回来,放在腿上下意识地抓着衣摆。
眼泪汪汪地盯着他,瘪了瘪嘴强忍着嗓子里的呜咽声。
可她本就不是一个很会忍耐的性子,更何况还是在看到墨星阑难过的时候。
细小的呜咽声像是从缝隙里吹进屋里的一缕风,低低的从嗓子里发出。
“……很脏,我身上……很脏,会弄脏你。”
细细的呜咽声传到墨星阑的耳中,像一把把细刀慢慢割着他的身体,让他到底没忍心不告诉她。
初九闻言久远的画面在这一刻和眼前的画面重合。
他说他身上脏。
才想起来中午他晕过去前他也说过脏。
初九快速脱掉鞋子爬上床,挪到他面对的那个方向,面对着他侧躺下,伸手不管不顾抱着他。
感受到他挣扎的力道,收紧胳膊:“不脏,星星不脏!”
墨星阑挣扎的力道顿时消散,血眸大大的睁着,僵着身子任由她抱着。
“不脏的,星星很干净,里里外外都很干净。星星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被弄脏过,一直都是干净的。”她语气坚定,诉说着一件事实。手也一边轻轻抚摸他后背,安抚他。
墨星阑眼底的绝望和惶恐之色渐渐平复。好一会儿才语气犹豫道:“不……不脏……不脏吗?”
他不脏吗?可那些记忆是真的啊。
她知道吗?都知道吗?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守着他?还要把他找回去?
“不脏。我检查过的,很早很早前就检查过了,一点也不脏。”初九稍稍拉开一点距离,看着他苍白的脸,不厌其烦地肯定,“很白很干净,跟天上飘的雪花一样干净。”
“可雪花也不干净。”墨星阑微皱着眉,眼底不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