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揽眼底泛着涟漪，指尖轻轻拂过沈烟长发：“天地之大，怎会没有逍遥之地？到时候，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忘了这尘世吧。”
沈烟垂下眼帘：“玄陵一旦打开，我就成了今朝罪人了，此后复周的旗帜高高举起，满世生灵涂炭，我如何独善其身？又如何能够脱离尘世？”
赵如瑟看着她，冷然道：“我以大周之后的身份向你保证，纵然光复大周，我的箭弩绝不会指向你。”
“你闭嘴！”沈烟大叫，全然不顾赵如瑟一瞬间阴沉的脸色，“我再怎么样，也不需要你的施舍！”
赵月揽叹道：“你管不了这么多的。”
“可是……”
“你又不是圣人，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就问问自己的心，到底希望什么？”
沈烟睁大了眼，涣散的目光在刹那间凝聚，深深落在了赵月揽脸上。她一字一句说着：“我希望你活着。”
赵月揽嘴角扬起了笑，眼底星芒闪烁。有那么片刻，沈烟只觉得周身的雪崖都在那一抹笑中消融，只留下春风十里的暖意。
但不知为何，当沈烟触及到赵月揽的笑容时，她心底深处涌起深深的不安，好像这笑容过后，天地便会倾塌。
突然，赵月揽身体迎了上来，沈烟惊呼一声，下意识缩手。可是手被赵月揽握得紧紧的，那把匕首纹丝不动，根本没有偏离的机会。
她眼睁睁地看着，雪白的利刃刺入赵月揽心口。
赵月揽喉中发出一声痛呼，同一时间他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大地。
赵月揽捂着胸口，缓缓跌在了地上。
沈烟浑身无力，一屁股坐下来，双目失措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赵月揽。
赵月揽的五官因剧痛而扭曲，可他犹在凝视沈烟，唇角艰难扯起一道弧线：“我活不了，因为你我皆在死局，能逃出去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你。而我，希望你活着。”
沈烟浑身一颤，忽然双手捧住脸颊，孩子似的放声大哭。
赵如瑟退后一步，像是第一次认识赵月揽似的看着他，眼里涌起复杂情绪：“月揽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够狠的人，想不到对自己也那么狠。”
赵月揽抬起头：“皇姐，我记得自己十岁那年，从果树上摔下来，你不顾一切地垫在我身下，为此将下巴都磕开了口子。你是最爱惜容貌之人，因为这个将房间所有镜子都摔坏了，还整整数月不愿走去湖边，免得看见自己脸上的伤口。直到后来伤口痊愈，你才重新在房内放置镜子。”
赵如瑟闭上双眼，喃喃着：“确有此事，你的记性真好。不过到了这会儿，你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想问你一句，若再给你一次选择，你还会那样做吗？”
赵如瑟睁开眼，柔软地看了赵月揽一眼，笑了起来：“会啊，当然会。”
赵月揽有点不太敢相信：“当真？”
“因为从小，只有你与我玩，不计较我跑得最慢，不计较我扔石头最近，你虽面上冷冰冰的，但心里比谁都温暖的多。你若是一下子从树下摔死了，日后还有谁陪我玩？”
“原来是这样。”
“不仅是这样，还有一个原因呢。”赵如瑟面上的笑意愈发深了，“你若是出事了，谁来替我打开玄陵之门？今天这一幕，我可就看不到了。”
赵如瑟笑靥如花，像夜空下盛放的牡丹，国色天香。可是她嘴里，正吐出最为恶毒的言语，让赵月揽心中最后一点希冀化为灰烬。
赵月揽的背一下子颓了：“谢谢皇姐，让我终于明白了。这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
赵如瑟勾了勾唇角，再次看了赵月揽一眼，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众人脚下地面发出了一阵颤抖，皲裂的大地上鲜血四处流淌，将每一道沟壑都满满填充。而最终，所有鲜血涌向最深的那道沟壑，它们汇到了一处，化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河。
赵如瑟扬起双眉，面上露出狂喜：“玄陵要开了！”
沈烟和赵月揽一惊，纷纷向赵如瑟看去。
只见赵如瑟走了过去，脚下最深的那道沟壑霍然裂开，形成了一条狭长通道，通道深处漆黑一片，泛着诡异之气，像鬼神遍布的深渊。
这条通道愈发宽阔，在赵月揽鲜血的浸润下，玄陵大门就在眼前。
这道门，色泽黝黑，因长年深埋地下而显得幽寂神秘，壁上雕刻成一朵巨大梵花，花瓣繁复绝美，无声地延展着，透出一股窒息的精致。
赵月揽的鲜血扔在源源不断地流向那里，一直到达大门之下。
令人遍体生寒的是，那些血流竟然顺着壁上的梵花纹理攀岩而上，瞬间整朵梵花变得通红一片，在月光下张扬着静谧而妖冶的光芒。
赵如瑟的双眸始终落在那道大门上，她静静伫立在原地，可是她眼里的张狂愈发强烈。
终于，在一声巨响之后，大门终于打开。
伴随着这一道地动山摇的巨响，赵如瑟爆发出一声狂笑，步伐坚定地向大门走去。
沈烟挣扎着站起来，紧紧跟着赵如瑟，这一次她紧紧握住了手上的匕首，而这把匕首的利刃上，还淌着赵月揽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沈烟脚边。
忽然，赵如瑟停住了，呆呆立在当场；“怎会如此？”
赵如瑟这一停，沈烟也不由停了下来，向赵如瑟目光方向看去，随后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一幕。
大门之后，一堆半人高的白骨叠在一起，随着大门打开，那堆白骨轰然倒塌，在半空扬起漫天尘埃。
风涯走了过来，语声低哑地说着：“这些白骨，恐有百人之多吧？”
沈烟一怔，忽地想起那些被埋在玄陵的匠人们。这些白骨，定是他们。
赵如瑟并不在意这些白骨的主人是何身份，但她对白骨的出现感到疑惑：“怎会出现在这里？按理说，不该挤在门后啊。”
风涯道：“我知道了，他们起先未曾死去，定在挣扎着寻找出口，所以都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