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地的又不是梦阳庄一户，其他人都好端端的，怎么就她事情特别多？况且说了会给补偿金的，又不是白白征地。至于这么闹腾吗？”
“是啊，太叫人头疼了。对了，她派来说理的那个人，每天下午都坐在咱们衙门门口，怎么都赶不走。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嫌害臊。”
黎况听到这里，竟然笑了笑：“还挺有本事的，想了这么一出。”
“什么？您说他们有本事？我看都是些刁民吧！”
“你还别说，我听说梦阳庄这主人，是从京城过来的，似乎颇有些背景呢。”
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有点不安地看看黎况。要让他们得罪京城里的贵人，打死他们都不干。
这时黎况忽道：“先稳住她吧。”
“这个……怎么稳？还请您明示。”
“若再来人，就说征地之事正在考虑，尚未定下来。”
“未定下来？公告不都出了吗？”
黎况眼里划过涟漪：“出了又如何？不能改了吗？”
老陈先反应过来：“是是，出了又如何？黎校尉若想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改不改，也不是我说了算呢。”黎况目中紧紧锁定不远处那个女子背影，喃喃着，“也不知她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没有。”
“嘶！腿麻了！”沈烟蹲了好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了，揉着腿艰难地站起来。
心虚地回头一看，黎况那行人已走远，沈烟总算放心了，手里夹着两本书，打算要走。
“姑娘，你的书钱还没有付呢！”书摊老板追了出来，拉住沈烟。
沈烟大感尴尬：光顾着躲黎况了，走之前还真把书钱的事情给忘了……
“你等等啊，我马上给！”沈烟再次掏着口袋。
“多少钱？我来付。”
耳畔忽有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不疾不徐，宛若春日暖风。
可是沈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你刚才还在对面呢……怎么能走得这么快？”
“原来你一早就发现我了？”黎况侧目，极深极黑的双瞳探向沈烟。
沈烟赶紧垂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
老陈认出了沈烟，惊喜叫道：“姑娘是你啊！”
“怎么能让黎校尉破费呢？这书钱我来！”
“不不，我来！”
两人争抢间，另一人压低声音问老陈：“那位姑娘是怎么回事？你认识？”
“那天接风宴上，最后来的就是这位姑娘，后来一直是她陪着黎校尉呢！”
“原来是这样……我算是明白了，为何黎校尉对其他请来的姑娘看都不看一眼，原来是……”
“咳咳……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理。”
“咦，黎校尉呢？”
“那位姑娘也不见了！”
就在他们两人一来一回地私下议论时，黎况早已带着沈烟趁乱离开了。
集市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沈烟从黎况手中挣脱开来：“想不到司史变成校尉之后有了几分官架子，学会让跟班付钱了？
“既然他们争着付钱，我怎么忍心拂了他们一番心意？”
“可是他们孝敬的是我，并不是你，我这算不算是沾光？”
“不算。因为……对我好不好不重要，你才是放在最前面的。”
沈烟面上有些尴尬，转过头，装作欣赏沿路风景。
这时黎况瞥了眼沈烟手里的书：“鉴画赏画？你怎么研究起了这个？”
“这个嘛……说起来得感谢你的征地告示，让我颇有收获。”
“哦？你找到你要找的了？”
“算是吧。”一想到这里，沈烟语气轻快起来。
但黎况眉宇间却有些阴翳：“还是不能告诉我，是吗？”
沈烟抿了抿嘴唇，报以歉意的微笑。
黎况垂下眼，白净面容依旧沉静的很，可是隐隐现出颓然。
这时沈烟道：“我们在跟顾烟烟玩捉迷藏呢。”
“你们？”黎况愣了愣，忽变色道，“就你们两个人，要跟顾烟烟斗？”
“怎么不行了？与人斗，其乐无穷。”
“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顾烟烟身后可是整个离殇门……之前皇城司耗费极大心力，都难以撼动离殇门半分，你竟然……”
“离殇门又怎么了？又不是铜墙铁壁，总有漏洞的。”
望着沈烟坚毅的神色，黎况一时无言，半响才道：“你啊……”
沈烟一笑：“对了，征地告示差不多就得了，可别被顾烟烟缠上。”
见沈烟作势要走，黎况再次拉住她，忧心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你还是担心洛阳纸价去吧，不必替我忧心。再说了，如今你已不是皇城司司史了，也不必在意什么离殇门了吧。”
黎况沉下声：“离殇门居心叵测，它的存在就是个巨大的威胁。不论我身处何职，我都不会放过它。”
沈烟怔怔看着他，像是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人。
虽褪去了稚气，但黎况的面容还是很年轻，眼神清亮，眼珠漆黑，整张脸都精神的很。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意气，和他这个年纪不怎么会有的沉稳，都在他一张脸上相互交织着，最终化成了这个温和为表、锐利为里的黎况。
一时间，沈烟竟忘了挣脱开黎况。
当赵月揽打开自己客栈房门，看见外头的沈烟和黎况时，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而黎况见了赵月揽，脸色也好不到那里去，眼神肃杀地与他对视着。
沈烟夹在两人中间，几乎被寒意所笼罩，只见眼前背后都一阵火辣辣的。
直到沈烟终于忍不住了，她叫起来：“别斗鸡似的瞪着了！”
那两人这才转移视线，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将对方当做了空气。
进屋之时，沈烟回头对黎况道：“你方才答应我的，不记仇，只谈正事。”
黎况瞥了眼赵月揽悠悠然进屋的背影：“这话，你对他说了吗？“
赵月揽声音飘了过来：“只谈正事。”
至于记不记仇嘛……再议。
黎况脸上没什么表情，最后一个走入屋内。
门要关上之时，外头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你们几个，三缺一，都不知道等等我？”
沈烟眼前一亮，赶紧开门：“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