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况面色一沉,走到圆圆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若不交代,你便是涉嫌杀害老蔡头的犯人,论罪当斩。”
圆圆肩头颤了颤,艰难地抬头看黎况:“你站低点,我告诉你。”
黎况蹲了下来,静而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圆圆脸上。
她干涸的嘴唇张了张,吐出几个字:“指使我的,是九王爷。”
黎况一呆,瞪大了眼。
就在他发愣之时,圆圆像泄了气的球似的,胸腔内的最后一口气呼出,整个人僵直倒地。
“她死了?”秦吟大叫一声,赶紧上前一探。
末了,秦吟站起来,脸上带有惑色:“不对啊我的箭明明没有毒,可是她这死状,像是中毒……但这箭,确实我的……”
黎况听到这句,脸色倏地变了。
他站了起来:“她死前,向我交代了指使她之人。”
秦吟喜道:“是谁?”
“九王爷。”
当黎况说出那三个字时,他自己打了个寒噤,感觉到了彻骨凉意。不知是因为江边风大,还是因为,他眼前的迷局实在太深了。
秦吟呆若木鸡:“这不可能吧?”
黎况垂下眼:“可不可能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可是这不对啊!”秦吟一急,指着脸色发紫的圆圆跺脚,“司使,她是死于剧毒啊,这也太蹊跷了,既然如此,那她说的话便不能作数!”
黎况重新抬眼,静默地看着秦吟:“明天,就是皇上给我们皇城司的最后期限了。”
此话一出,秦吟陷入沉默。
他低下了头,终于不再说话,心中已明白了黎况话中之意。
不管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他们要抓的人,事实就是:她倒在所有人面前,并供出了九王爷赵月揽。
就在秦吟低头的瞬间,黎况想起了昨天与赵月揽的对话。
他说,有可能钓不到鱼,有可能钓到小鱼,运气好才是大鱼。那他可曾想过,他自己抛下的钩与诱饵,竟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一时间,黎况眼里闪过一丝火花,他心里头竟有些期待与幸灾乐祸,想看看事到如今,这位九王爷如何为自己脱身。
“不好了司使!”有个留守在皇城司的人匆匆来报,见到倒在地上的圆圆先是一呆,差点忘记自己要报的是何事。
“何事?”
“九王爷他……”那人使劲喘着气。
黎况正想着赵月揽的事,忽听得“九王爷”三字,心头生出些不妙,蓦地回头:“九王爷怎么了?”
那人总算喘过了气,急急说着,“不知为何他突然发病了!”
黎况脸色一变:“你们两人,将这具尸体带回去,我要细细检查。其他人,速速跟我回去!”
秦吟心头颤个不停,紧紧跟在了黎况身后。回头看了眼天边墨色,只觉得今晚比往常任何一个夜晚都要黑,这天,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一行人等赶赴皇城司时,只见四人抬着担架匆匆跑来。他们一见黎况便道:“司使,九王爷他……”
黎况止住了那些人的说话,他沉着脸,望向担架上的赵月揽。
他双目紧闭,唇色发青,任凭担架各种摇晃,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黎况一探赵月揽鼻息,只觉分外微弱,几乎只有出的气了。他问:“怎会如此?”
那几人纷纷露出茫然而惊惶之色:“不知道啊,之前都好好的,结果一眨眼的工夫就见到九王爷变成这样了……”
黎况沉声道:“按照律例,涉案之人在扣押期间发生了这等情况,要被送至御林医馆。”
“这个我们知道,这不,正要带九王爷去御林医馆吗?”
“去吧,路上小心点。”
黎况目送那几人远去,眼底映着担架不住晃动的残影,一时间他只觉得那担架刺眼的很。
今晚的种种都太过意外了,叫他不得不在心里深深怀疑:一切都是策划好了的?
秦吟小心翼翼地问:“司使,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查验尸体。”
“那九王爷……”
“他的事,也得上报。”
黎况话音刚落,天边响起一声惊雷,雪白的闪电彻亮天幕。
紧接着,黄豆大的雨点笔直而下,倾盆似的,地面瞬间水花无数。
这一幕场景,让黎况有点失神,要不是秦吟一把拉着黎况躲雨,他此时就要被雨淋透了。
“司使,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仍在九王府当差的时候。也有一次,是这么大的雨。”黎况喃喃着,目光恍惚。那一次,他跪在雨里,隔着雨帘与赵月揽对视。
世事多变,竟变成了这样。
他成了目送赵月揽离开的人,若能以此论胜负,他似乎站在了胜的一方。可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才是那个收烂摊子的人。
当这个焦头烂额的雨夜结束,次日一早,天边迎来的是一轮明晃晃的太阳。
黎况写完奏折上的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打算去御林医馆看看赵月揽。
正欲出门,秦吟唤住了黎况:“司使,我们连夜验了昨晚那姑娘的尸首。”
“如何?”
秦吟犯难:“她中的是一种名叫碎叶的毒,这毒本身倒也不稀奇,但怪就怪在,此毒潜伏在体内,只有在见血时才会毒发。难不成向她施毒之人,预料到了她会出事?”
黎况心头剧颤,紧紧捏住了拳头。
顾烟烟!
能做出此事的,只有若离,顾烟烟!
她的每一步都极其小心,不让自己留下半点把柄,实在是个狡猾而难缠的对手。
黎况喃喃着:“不愧是离殇门的若离啊。”
“什么?离殇门?”秦吟吓了一跳,这是他们皇城司一直暗地追查的机构,可惜这些时日以来,毫无半点头绪。
怎么,这次的事件跟离殇门有关?那这事可就难办了……
秦吟想了想,又问:“司使,今日就要向皇上述职了,可是咱们这案子办得乱糟糟的,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黎况取出奏折:“都写在这里了,将这奏折呈给皇上吧。”
秦吟打开看了看,惊呼道:“涉案之人赵月揽?九王爷他……”
“这是圆圆死前说的,我只能照实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