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复道:“离开师父之后,我便很少再去城东,哪怕听说了师父突然逝去的消息,我也始终不敢去。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去师父家中拜一拜,结果见到门口贴满了封条,我只能悻悻而归,这才路过兰苑,看见了悬赏告示。”
“看来我们算是有缘,否则就错过了。你若是诚心想去你师父家中拜拜,我带你去吧。”
李复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尽孝这种事得在人活着的时候才对,人都去了,我哪怕再拜也没用了。况且他家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吧,实在没什么好拜的。”
“还真是如此,一桌一椅,再无其他。”
“哎枉费师父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竟然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以前常问他,锻造了这么多精巧绝伦的金器,可是既不卖也不陈列在外,这是为何?他说,这是他锻造给他自己看的,不是为了别人。”
这时赵月揽忽道:“劳烦小兄弟走一趟,既然金器修复无望,那我只能自认倒霉。这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派人送你出去吧。”
李复怔了怔,没想到刚才九王爷一直留着他,如今这么快就要逐客了。不过他赚不到赏金,自然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李复告辞:“谢过九王爷。”
赵月揽望向沈烟:“咱们去吃些东西吧。”
沈烟像是没听见似的,脚上的步伐一动不动。她站在原地,看着李复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可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来。
直到李复就要走出兰苑大门,沈烟大呼一声追了过去:“等一下!”
赵月揽面色变得凝重,正想拦住沈烟,可是慢了一步。
李复回头,惑道:“还有何事?”
沈烟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复面前:“你刚才说你师父锻造了金器之后,既不卖也不陈列,那它们都去哪儿了?”
李复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们不知道我师父的习性?”
“什么?”
“师父在金器锻造上永远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每次他锻造完一件金器,都会找它缺陷之处,找到之后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它溶了。经他锻造的所有金器,没有一件能例外,从锻造问世到被溶最长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李复叹道,“正是因为师父永远在追逐完美无缺的金器,他手头上一件都没有留下。”
“最长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沈烟脸色一变,想了想又问,“你知道你师父最后一件锻造的金器是什么吧?”
“整个京城都知道,我自然也知道。是一条金鱼吧。”
“有没有可能,他自认为这条金鱼完美无瑕,找不出任何缺陷?”
李复想也不想地就说:“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沈烟的心沉了下去。
“我太了解师父了,在他眼里就从来没有完美这两个字。我敢断言,那条金鱼留在世上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沈烟喃喃着,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算了算,从匠人赛到赵月揽拜访老蔡头,期间已超过了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当赵月揽去老蔡头家中时,金鱼已经被溶了……
可是赵月揽说,他在老蔡头那儿见到了金鱼?
“人都已走了,进屋吧。”赵月揽走上前,指了指李复远去的背影,正欲拉沈烟胳膊,忽被她一把甩开。
“别碰我!”沈烟厉声叫道。
“怎么了?”赵月揽蹙了蹙眉,面上的阴翳渐渐覆了下来。
“为什么撒谎?”
赵月揽面容恢复了沉静,淡淡说着:“我会派人暗中保护李复,不能再有闪失了。”
“我问你为什么撒谎?”沈烟语声一扬,紧紧盯着赵月揽,“你拜访老蔡头的时候,他家中明明就没有金鱼了对不对?那条金鱼,已被他溶了吧?”
赵月揽看着沈烟,没有说话。
“你压根就没有见到金鱼,为什么说你见到了?”
“我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赵月揽目光垂了下来:“暂时还不能说。但你要相信,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并且没有坏心。”
沈烟冷笑着:“要我相信?我该如何相信?”
“你不信我?”
“我正是因为信你,才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线索都告诉你。正是因为信你,才不在乎你是否涉案,依然愿意与你携手查案。可是你呢?你连这么重要的一环都刻意隐了,还叫我信你?”
赵月揽脸色白了,怔怔看着沈烟,眼里的波涛奔涌千层。
末了,他喃喃着:“抱歉,我有我的理由。”
说话间,沈烟最后瞪了他一眼,愤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兰苑。
“赵月揽你个混蛋!大骗子!”沈烟一面骂着,一面朝街上走去,袖子被她甩得几乎飞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少,沈烟有些累了,加上一路骂骂咧咧,怒火中烧,她早已口干舌燥,便在路边凉茶摊上坐了下来,要了碗凉茶。
凉茶入口,整个人清爽了不少,沈烟捶着发酸的大腿,终于心静了不少,脑中想起赵月揽最后一句话:我有我的理由……
沈烟的眉头皱起来:“他能有什么理由?”
“不好!”沈烟一拍大腿,忽地站起来,差点把桌上的凉茶碗打翻。
“客官你的凉茶不喝了?”
掌柜的在后头唤着,眼睁睁看着沈烟飞也似的跑走,随后空中有两个铜钱飞了过来,差点砸到掌柜的。
“赵月揽你个傻子!”沈烟忿忿骂着,脚上跑得飞快,恨不得插翅飞到兰苑。
她知道赵月揽为何要说谎了!
因为金鱼一早就被溶了,凶手见到老蔡头时也见不到金鱼,自然以为其他人将金鱼拿走了。而赵月揽自称见到了金鱼,那么凶手便会去找他!
赵月揽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引凶手现身!
这太危险了!
一想到这里,沈烟一步都不敢停,直冲兰苑。
兰苑大门敞开着,沈烟像利箭一般窜入门内,四处找着赵月揽的身影。
“赵月揽!赵月揽!”沈烟急急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