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摆手，赵月揽回头对手足无措的丫头说道：“取些清水来，让夫人漱漱口。”
沈烟漱了口，总算觉得口腔里稍微舒服了些，对那丫头说道：“你先下去吧，大夫也不必请了。”
“真的没事？”赵月揽看了眼沈烟吐出的食物残渣，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就……”
他想起进门前听到丫头说了句“不会是有了吧”，眼神闪烁地打量沈烟：“真有了？”
沈烟的目光冷冷扫了过去。
要不是她这会儿没什么力气，她真想将面前这个茶盏砸到赵月揽头上。
赵月揽目中竟带着些喜色：“若是真的有了，可得快请大夫来把把脉。”
“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自然，若我们有了孩子，你教他读书写字，我教他习武练剑，这孩子日后文武双全……难道你不高兴吗？”
赵月揽难得露出雀跃之色，冰凉的面容有温情流转，可是他一转头，却发现沈烟眼神黯淡。
赵月揽语声沉了下来：“你真的不高兴？”
“若有了孩子，那个孩子得叫三司史大人一声姥爷吧？恐怕他一世都不会知道，他真正的姥爷在何处……”
赵月揽一怔，明白了。他擦了擦沈烟嘴角的水渍，低声说着：“我方才说到兴起，一时忘了。我当时并未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能与你共同有个孩子，该多好。”
沈烟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但她还是推开了赵月揽的手：“不是我泼你冷水，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清醒知道，我们不会有那一天的。”
“怎么会？你就这么没有信心？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有那一天？”
沈烟的目光垂下来，目中涌起无数挣扎与摇摆。
那一天……她想过吗？
在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只是九王妃，真真正正的九王妃……
在赵月揽期待的注视下，沈烟抬起头：“我肩上担子之重，叫我片刻不敢忘，你应该知道的。”
赵月揽眼底的火焰迅速冷却，他后退几步，坐到了椅子上。他眼神投向窗外，带着些受伤的哀色喃喃着：“我知道了。”
书房内陷入沉默，过了会儿，赵月揽看了沈烟一眼：“那你刚才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沈烟感受到他目光，心中有股很是奇妙难言的滋味。片刻前，赵月揽还冷脸相对，可是一码归一码，他的关心一点不少。
“没事，不过是突然想起了昨晚上那一幕，胃里难受。”沈烟指指桌上的花，“这花干了，都无人来浇了呢。”
赵月揽知道她想起了那个浇水的丫头：“我一会儿就叫人来浇水。反正谁浇都一样，你也别想太多了。何况，她是咎由自取，有此下场也怪不得别人。”
沈烟默然点头，叹道：“谁能想到，通风报信之人竟是这样一个小丫头。”
“别说你了，我也是很是意外。”赵月揽露出深思之色，“我总觉得这只是小鱼小虾，大鱼未上钩呢。”
“大鱼……”沈烟心跳快了起来，心中闪过个颇为怪异的念头。她总觉得，大鱼也许就在身边，甚至一直看着他们。
“对了，你这些天还是安心待在府里，别出门了。
“怎么了？外头出了什么事？”
“方才我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一桩事，现在城外传得沸沸扬扬的。”
“什么样的事，能让你都上心了？”
“我也是听说而已，说是城郊有异响，那儿似乎有个墓园，整片土都松动了，不少墓碑都坍塌了呢。早上正好有几个上坟扫墓之人，还因此被砸伤了，惊动了官府，将那一带都封了。坊间传言，中元节将至，牛鬼蛇神要准备出动了。”
沈烟觉得好笑：“你何时信这种无稽之谈了？”
“这些无知小辈的话，我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近来王府内外都不太平，还是小心为上。”
沈烟没当回事，心不在焉地点头，忽然她想到一事：“你说城郊有个墓园？具体在何处？”
“好像是西南方向吧。我未曾去过那里，不太了解……”
沈烟脸色一变，倏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你知道那地方？”
沈烟嘴唇张开，又轻微地阖了阖，轻飘飘说着：“那里……是葬我娘亲的地方。我真正的娘亲。”
“那她的墓……”
“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陪你去。”
“你别去。你方才不是说，官府都出动了吗？你若是去了，难保不被官府的人认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那一带去路已封，没有我，你怎么进去？况且你一人，我实在不放心。”
沈烟总算露出点笑意：“放心，我不走墓园那条路。”
“别卖关子了，你若是不说清楚，我绝不会让你孤身去的。”
“其实那个墓园里，我娘并无墓碑。她临终前叮嘱我们，不设墓碑亦不要题字，她只想静静长眠在繁花盛开之地，谁都不要打搅她。所以我和爹爹，每年初春时节都在娘亲埋葬之地撒下花籽，了她心愿。说起来，这会儿去，正好能看见满地的花。”
“不入墓园，也能看到？”
“是啊，那附近有个山包，只要站在山的最高处，就能将繁花尽收眼底。那里总不会被封吧？我只要去那儿看看，就可以知道我娘的长眠是否安稳。”
赵月揽这才放心，见沈烟匆匆出门，只能在后面嘱道：“你慢点，别走太急了。去了之后赶紧回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沈烟心觉好笑。这个赵月揽，如今唠叨的本事渐长，唠叨起来竟是没完……
沈烟去了墓园附近的山包，一登上之后满目姹紫嫣红，一时紧张担忧的情绪骤减。
她看着花儿开得最盛的地方，心中涌起万千温情，她知道，那就是她娘亲长眠之地。
可惜，她的爹爹，未能与娘亲葬在一起。
沈烟目光垂了下来，下定决心：这是她娘亲在另一个世界的家，终有一日，她要让爹爹也回这里，与娘亲团聚。
这时，沈烟注意到了花丛中一处深沉之色，不由站了起来，朝那个方向凝神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