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揽走到窗前，看着女人的尸体，冷冷道：“今夜之事，一个都不许外传。”
他从屋内走出来，怜惜地摸着沈烟脑袋：“叫你别来，你非要来。这下可好，吃苦头了吧？”
沈烟把头埋在赵月揽胸前，许久说不出话来。
这波视觉上的冲击太过剧烈，以至于沈烟回到九王府后，怎么都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沈烟揉着眼睛，心中只觉有什么事情高高挂着，可是怎么都想不出究竟是何事。眼珠子茫然转了一圈之后，沈烟总算想了起来，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坐起来。
今天，是黎况离开九王府的日子！
沈烟思虑再三，心中的某个念头终于占了上风：她得去送送黎况。
“咦？黎况呢？”沈烟在九王府门口张望，迟迟不见黎况身影，随手拉了个侍卫问道。
“他啊，一早就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这会儿已在半路上了。”
“已经走了？”沈烟惊诧，忙不迭骑马赶去了。
幸亏黎况不曾骑马，他是一路步行过去的，沈烟策马奔至邻街，就看见了黎况背影，当即挥着马鞭在后头遥遥喊着：“黎况！”
黎况听得声音，回头一看，愣住了。
马儿一时停不下来，撒开蹄子狂奔，一路冲到黎况面前，那马被紧紧勒住缰绳，一声长鸣，马蹄高高扬起。
“啊——”沈烟花容失色，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黎况的身影凌空腾起，一手接过沈烟，两人盘旋而下。
他另一只手，牵住了马儿的缰绳，抑住了狂奔的马蹄。
沈烟惊魂未定，不住喘着气，使劲揉着晕眩的脑袋。
“夫人没事吧？”黎况的眉头轻微皱着，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熟悉的幽香沁人心脾。
沈烟回过神，一抬头只见黎况的脸就在眼前。这脸白净如常，深黑双瞳中弥漫着关切和忧心，一眨不眨地凝视沈烟。
沈烟不由后退一步，恍惚只觉黎况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绯红。
她定了定神，笑道：“你已不是九王府的人，日后不必叫我夫人了。”
“那、那该叫什么？”黎况一脸茫然。
“若你觉得我这人还算是个能结识的朋友，不如叫我名字吧。”
“小烟？”
沈烟正想点头，随后脸色变了变：“瞎叫什么呢？小烟是我陪嫁丫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她已回老家去了。”
黎况看了沈烟两眼，垂目道：“夫人说的是，我给忘了。”
“还叫我夫人？你叫我烟烟吧。”
“烟烟……”黎况目中现出一点亮色，像是见到了什么极珍贵的东西似的，一脸郑重地喃喃念着。
“我说你们两个！谈情说爱换个地方去，别挡着我做生意！”身后忽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叫声，一个老头在他的馄饨铺子前吹胡子瞪眼。
沈烟一回头，那老头的神色就变了，呆呆看着沈烟，面上浮起谄笑：“客官，哦不仙子……来碗馄饨吗？”
沈烟听得“仙子”二字，不由失笑，但再转念一想，又觉得笑不出来。这卖馄饨的老头是在夸顾烟烟容貌，又不是夸她沈烟，有何好高兴的？
沈烟转头问黎况：“你吃过早饭了吗？这么早出门，想来还未吃吧？”
黎况点头：“正打算到了外城报到之后，再随便吃点。”
“报到时间还早着吧？不如在这里陪我一起吃点？我也还未吃呢。”
黎况打量了馄饨铺子一眼，面带犹豫：“这铺子看上去不怎么干净，我倒是不在意，但是烟烟你……”
沈烟笑起来：“我也不在意，来，咱们坐那边。”
她拉着黎况，坐在了铺子最里面的座位上。老头殷勤地上来擦桌子，黎况一见他那条脏得不成样的毛巾，再次皱眉：“你别擦了，我自己来就行。”
黎况说着，掏出一块干净巾帕，就着茶水擦起来。
沈烟不由问他：“你何时这么讲究了？”
“若我一个人，定不会这么讲究。只是夫人在这里……哦不，是烟烟……”黎况低头赧然地笑，“我一时还改口不过来。”
“没事，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习惯。”
沈烟随口一说，说者无心，但黎况是听进去了，飞快瞥了沈烟一眼，手上仍擦着桌子。
“行了行了，别擦了，再擦这桌子可要被你擦坏了。”
这时老头一声嚷嚷：“馄饨好了！客官、仙子，你们慢用！”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被端上桌子，一时间桌面上水汽氤氲，香味飘散。
沈烟接过黎况递来的勺子，却不急着吃：“老人家，给我点香油吧。”
黎况奇道：“要香油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滴两滴香油在馄饨里，香上加香，人间美味啊。”沈烟说着，一脸乐呵地接过香油，“来，把你的碗推点过来，我给你倒上两滴。”
老头竖起了大拇指：“仙子果然是行家。”
“倒也不是，不过是从小就……”沈烟说着，忽然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黎况追问：“从小什么？”
“没什么，小时候的事就不提了。趁热吃馄饨吧。”沈烟鼓着腮帮子，埋头吹着自己碗里的滚烫热气。
热气弥漫整脸，沈烟的面目在雾气之后逐渐显得模糊，她的思绪也开始随之蔓延。
馄饨滴香油，是她一个人的发现，亦是她小时候的秘密，从未与人分享过。
等一下，今天并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是跟赵月揽说的。
“呼！好烫！”沈烟吐着舌头，烫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慢点吃，别急。”黎况取来沈烟的碗，舀起馄饨轻轻吹着，每一下都极其轻柔，叫人难以想象，这人竟是素来只和刀剑打交道的习武之人。
“我自己来吧。免得叫人误会了。”
黎况的手微微一颤，连碗带勺还给了沈烟。他方才吹了许久的馄饨，“啪”一声又落回了热汤里。
他自己碗里的已吃完，便看着沈烟吃，面上带着隐隐笑意，好像比他自己吃还开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