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赶了几天的路,转眼呼林坚固高耸的城门已经近在咫尺。
冷溪和宋念混在难民堆里,冬日厚实的皮衣毡帽将这一对本就身形高挑的男女裹得更显壮硕,若是单只露出眼睛,基本分不出他们究竟是北羌人还是乾人。
随着冷溪的“死讯”传遍大乾军团上下,几十万兵马同悲同愤,正所谓哀兵必胜,这两日乾军便化悲愤为力量,竭力将北羌人杀的节节败退,直往目连山的方向驱赶。
北羌的军队本就是几个部族拼凑而成,其中,死囚和奴隶这样从未经受过任何军事演练之人几乎过半,上了战场稀稀拉拉,松松散散,全凭一股子蛮狠之力闷头乱冲,少有会听指挥的。
若论单打独斗,天生不及羌人高大魁梧的乾人肯定无甚赢面,但这一次他们强就强在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人心齐稳。
又兼主帅沈耻性情沉稳,布局缜密,麾下掌左右两翼的孟鹤鸣和沈辱也从不贪功冒进。
尤其是孟鹤鸣,拿出了这些年从徐师傅那里学来的本事,一杆丈八花枪,一身银甲白袍,一猛子扎进敌军从中,宛如一头刚勇白虎,战绩彪炳。
如此一来,越来越多的北羌难民听到风声,便着急忙慌地朝北迁逃,便给冷溪宋念混入呼林城提供了更加绝妙的机会。
*
“我方才摸到他们的王宫附近打听了一圈,雅尔敏确实很早以前就被关起来了,只不过刚开始还只是将她软禁在自己的府里,直到雷格死讯传回不久,她不知怎的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顶撞了乌哈图,从此就被打入王宫地牢,到现在都未曾露过面了。”
混进呼林城的当天宋念便去探听消息了,这一去便是一整天,直到夜深人静之后才回到难民们集中待的荒庙附近。
“她会不会其实早就已经逃了?”
而被留下来的冷溪便负责找到一个僻静远人的地方,供他们落脚。
“我打听了,不可能。”宋念坚定地摇了摇头,见她一脸疑惑,便赶紧解释,“你是不知道秦世忠有多鸡贼,到现在为止,北羌人里也只有雅尔敏一个对他的行踪和藏身之地比较清楚,他平常要给北羌出谋划策的话,不是通过雅尔敏,就是跟个鬼似的来去无踪。如此这般,单是为了稳住他这个智囊,乌哈图就不会让雅尔敏有逃走的机会。”
“可雅尔敏那么聪明,他得用甚么法子才能把她留住?”冷溪一面问,一边看着他渐渐深沉下来的眸色,心上陡然一凉,“该不会是用毒吧?”
宋念又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估摸着,如若是用那也一点不是普通的毒,肯定得是那种能够摧残人的意志,迫人欲罢不能,生死不能自主的毒。”
而这种东西,在他们所知范围之内,一直都只有一个名字。
“象谷烟。”
*
“给自己的亲女儿喂那玩意儿,是人么?”
就算冷溪自己还没做母亲的时候肯定都要皱皱眉头,更别提现在了,光是想起小海儿圆乎乎的小胖脸,和那对天真又机灵的大眼睛,喉咙里更是一紧。
不过宋念这时也说了,“这些不过是我从那些北羌人嘴里零零碎碎听来,又自己拼拼凑凑的,事情究竟是否如此,还未可知,得等亲眼见到雅尔敏,咱们才能知晓。”
没办法,他二人的北羌话都只学了些皮毛,在人家的地盘上连蒙带猜弄明白这么多事儿,已经很显宋念的本事了。
所以冷溪只会问:“那她关在王宫地牢的事儿是确定的吧?”
宋念点点头,“这北羌人的王宫倒是不大,我刚才还摸进去了一趟,踩过点了。”
冷溪闻言,便要起身:“那还等甚么,咱们这就先去找到雅尔敏,把秦世忠的藏身之地问出来吧。”
于是他二人火速换了身轻便的夜行衣,混铁棍、文武双刀、绣春刀齐备,稳稳扣在腰间。
只不过是在离开那个堆满杂物和稻草的角落,整装待发之际,冷溪却忽然想起了点甚么:“对了,玉儿呢,你有没有打听到关于玉儿的消息?”
然而,走在她前面的宋念却摇了今夜的第三次头。
*
大抵是今夜乌云如幕,风冷如刀还看不见月亮的缘故,气氛也莫名有些沉重。
没有光亮的天空就像是被一支沾满浓墨的毛笔重重描抹过一般,四下里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除了住着赫赫叶慕拉部族最最尊贵之人的呼林王宫之内,宵禁之后的呼林城内,半点火光都看不见。
冷溪宋念倒是很习惯走夜路了,只不过如此过分安静黑暗的环境,让他们莫名都不想说话。
心口就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虽然并未到喘不上气的地步,但就是闷得厉害。
全程只能偶尔听见他们对彼此说:“跟紧”、“低头”、“小心”、“慢点儿”。
当然,还有最后一句。
“就是这儿了。”
地牢正门就在他们的眼前,门口两侧分别站着四个守卫。
这会儿刚过了换防的时辰,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睁着,正是精神抖擞,头脑清醒的时候。
“这附近只有一支巡逻卫队会每半个时辰就会经过一次,咱们抓紧时间。”
说着,宋念便从贴身藏着的小瓷瓶里取出几粒小药丸,仗着身法灵活敏捷,形似鬼魅地朝着那几个守卫迈开了脚步。
冷溪连忙跟了上去。
就像是几阵阴风从身后吹过,门口那几个守卫都还未能看清楚他蒙着黑布的脸,嘴里就被塞进了甚么带着异香的物什。
随着脖颈后边一痛,两眼一抹黑,便就甚么都不知道了。
冷溪干脆利落地轻轻擦了擦手掌,抬起头时正好和喂完药的宋念对上了眼神。
经年积累的默契让他们只用这样一个短暂的眼神便明了了彼此的想法,再同时低下头,伸出手,在倒下去昏迷不醒的守卫之中随便捡了两个拖到了角落。
紧接着,扒盔脱甲。
再然后,杀人抛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