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月光洒在空旷的院中,两个人坐在屋顶喝着腊梅酒。
“人能活着回来,已然很好了,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雨轻怅然的喝着酒,一直没说话,种闿便主动开口安慰她。
雨轻对秦蝌突然回归,没有失而复得的心情,反而过去一幕幕再次重现,又把她拉回到过去,置身在往昔迷雾之中,辨不清前进的方向。
“按秦蝌所言,那本兵书早就被烧毁,这些年朝堂与江湖争夺兵书不曾停歇,传闻也愈演愈烈,钟英想空手套白狼,背后一定有替他谋划之人,此人并没有入局,只是在局外布局而已。”
种闿直言道:“你认为钟英是被此人所杀?”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当雨轻再次斟满酒,种闿直接抢了过去,一饮而尽。
雨轻伸手要端起酒壶,种闿却把酒壶拿开,劝道:“不要再喝了。”
雨轻笑了笑:“这是米酒,喝不醉的。”
种闿温和说道:“既然喝不醉,就更没必要继续喝了。”
雨轻摆了摆手道:“早知道你这么无趣,我就不叫你一起来喝酒了。”
“我是无趣,自然也无法同卢琛和卫玠他们比肩,可我对你—”
种闿说到此处耳根都红了,后面想说的话是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无奈他紧张又羞涩,根本说不出口。
只见他单手抓起酒壶,把剩下的酒全都灌了下去,也许是灌的太急被呛到了,又不停的咳嗽。
雨轻递给他一块帕子,说道:“种闿,谢谢你。”
种闿接过手帕,问道:“谢我什么?”
雨轻浅笑道:“这么晚还愿意陪着我坐在屋顶吹吹冷风,喝点小酒,聊会天,我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只不过夜半三更打搅你休息,还让你挨冻,你倒是亏了。”
“认识你,我已经赚了。”
种闿不需要雨轻的任何回应,对他来说,像现在这样就够了。
忽然雨轻拔剑出鞘,种闿忙拦住她道:“莫不是真的喝醉了,拔剑作甚么?”
雨轻笑着解释道:“我上屋顶时带了一个蜜瓜,却忘记了拿水果刀,只能用剑切瓜了。”
种闿这才长舒一口气,示意她收剑入鞘,刹那间蜜瓜就被劈成大小均匀的两半,不流一点汁液,开口平整,出手快又准,力道恰到好处。
雨轻笑道:“这是温室里种出来的蜜瓜,我特地摘了一个,让你尝尝鲜。”
种闿的脸瞬间红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雨轻送瓜给他,他却没准备任何东西来回报雨轻。
雨轻双手托腮,自顾自地说道:“如果这瓜很甜的话,明日我再叫人多摘一些,送去裴府,再给知世她们尝一尝。”
种闿听后又连连咳嗽,觉得自己在雨轻面前,总是犯傻。
其实种闿不喜欢吃甜食,可这是雨轻拿给他的,他只好尝了一口。
他皱眉道:“这瓜不甜,还有点涩。”
“可能是还没长熟,等过些日子再去摘好了。”
雨轻望向夜空,随口问道:“你今日又去云雀街的书坊看书了?”
那间书坊正是种闿他们的秘密联络点,如今种闿已寻回公沙修留下的线人,今日他去见了父亲的故交郎蔚先,从他那里得知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雨轻。
“书坊的生意如何?”
“还跟以前一样。”
“除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小说,还可以卖些正经古籍手抄本、字画,或者文房用具,说不定可以吸引一些寒门士子光顾。”
“那幅《郊园八景图》找回来了吗?”
雨轻摇头道:“还是毫无线索,这般找下去就如同大海捞针,是我低估了对手。”
种闿却道:“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非人愿所能为之。”
郎蔚先告诉种闿那幅《郊园八景图》应是张墨所画,早年张墨尚未成名,曾借住在那处园邸,后作画赠与园邸的主人。
钟英把这幅画交给雨轻,定有深意,此事牵涉到画师张墨,只怕他的关门弟子任远也是知情的,在没有找出确凿证据之前,种闿还是决定暂时隐瞒下来。
雨轻收回视线,沉声问道:“最近赵王那边有何动静?”
种闿迟疑道:“陈定去拜访了京陵公,虽然王中郎已辞官,但或许许昌那边还有未了之事。”
雨轻内心毫无波澜,淡然道:“眼下京陵公因卫玠卷入谋害太子一案中,朝中又有人弹劾他担任司徒期间贪污受贿,司马衷也并未袒护京陵公,命其在城中府邸休养,不得擅自离京,赵王自然要趁机笼络太原王氏,以便为废后增加筹码。”
种闿问道:“京陵公会支持赵王吗?”
“那就要看赵王能给太原王氏多少利益了,不过赵王想要再次得到门阀士族的民心,恐怕很难,因为司马家族毫无诚信可言。”
雨轻对此看的很透彻,想要那些豪门世族妥协,只有在圆桌会议上重新分配利益,而那一天就快要来临了。
种闿忽转话题问道:“你觉得蒯错会真心帮你调查刘振之死吗?”
雨轻反问:“你为何这么问?”
种闿加重语气道:“他和你不是一路人。”
雨轻望着他道:“我知道,但是想要洞悉司马衷每走一步棋的真实意图,就必须随时掌握蒯错有何动作。”
“蒯错连庞敬都不放过,你此时接近他,是在以身犯险?”
种闿情绪变得激动,明知蒯错对雨轻有所图,他又岂能坐视?
雨轻从容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尽最大努力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而你们这支青年近卫军也必须时刻保持临战状态。”
种闿正色道:“赵兄即将赶赴洛阳,如今形势还不明朗,等待才是明智的选择。”
雨轻郑重的道:“我现在是还没有与司马氏集团掀桌子的能力,但只要能够联合南北士族,摧毁司马氏王朝又有何难?”
种闿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雨轻起身道:“要等到同江东集团代表商议之后才能确定我们有多少胜算。”
“你说的是陆家?”
“难道你想要在这里一直坐到天亮吗?”
雨轻从屋顶飞跃而下,背影孤单却坚定,种闿望着她,心中莫名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