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家这几年算是蛰伏期。
种家这一代曾经最杰出的人物种朴战死沙场,青唐一战让种家军伤筋动骨,种师中曾短暂知过环州,有点类似当年杨业的老杨家,当家族精锐损失惨重,种家能做的就更偏于行文事,成为大宋朝的忠臣良将。种家更大的不堪是下一代没有出色的人,种朴、种师道、种师中实际是种家最后的希望。
种师中今天酒喝得很畅快,看着如今杨家的蒸蒸日上,他怎么会没点感慨。或许等杨元奇的孩子长大走到台前,这个家族会有更大的辉煌。种师中对杨家军的了解不是其他西军将领能比的,杨家军是一支跳出了家族范畴的军队,却又可以说就是杨家的军队。种师中都不认为这源于杨家将兵之法,尽管他极其推崇,但更觉得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侥幸因素碰到一起,才会有今天的杨家军。
种师中酒后有点泣声:“青唐一战,种家敢于死战的人多埋骨那里。以前总觉得顔楼关于杨业那场舞更是为杨家张目造势,只有自己家族经历了,才觉得痛彻心扉,午夜梦回忆起我那堂哥,他心中多是有愧吧。”在种师中看来,种朴对大宋无愧,对家族实在有愧,那一战种朴失之谨慎不该发生。
杨元奇一杯酒下去感叹:“将门究竟是什么?”
这问题两个人都没有确切的答案,应该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每个阶段这个理解还是会变化。
种师中问出了他心中的一个疑问:“杨老弟,你说种家精锐西进青唐有错吗?”
杨元奇一声叹:“种兄你是以结果论了,种朴将军西进不就是为了给种家带来更大功勋,不过是结局……当时他做决策没有问题。而且,哪怕他那一战败了,战前的决策本身不该疑虑。既然到了,就得按自己的思路坚定执行,尽全力实施。后面交给老天。我们是将门,对整个战役是无法做出决策的。”
种师中有点难受的点头,不是他堂兄的错。种师中最大的难受是这十年大宋朝廷对将门的防范没以前严,最具资历的种家人战死了。宋夏战争让以文抑武的大宋在西北张开了口子,当武将经略一地,对于将门来说实在是莫大的安慰。
知一州和经略一地的差别是极大的,虽然边境战事经略司也就两到三个州,但这里有的不仅是地盘,而是职权。更为重要的是,作为经略使的武将这时候才有了很文臣叫板的资格。武将知一州大多为战事州,对民生是没什么要求的,简单来说更像一个驻守边境权限扩大了点的武将。因为这个州不事生产,意味着涉及的钱粮来自后方转运,转运司这一系几乎全是文官,他们是不用在意你这个知州的。经略使不同,他实际参与了转运这个体系,换句话对后勤有一定的权限。
盐定路在种师中看来是庞然大物,因为盐定路生产恢复很快,而且因为各种原因,税赋大部分截留在当地,这就是一个扩大版的折家。只是杨家现在还人丁单薄,大家感受不是很明显而已。
杨元奇把话题岔开,不和种师中聊这个。这本就是杨家的路,实在不用在外人面前说太多,各自理解就好。有一点得认,当地方钱财和地方军政的实际控制者为一个人,那这个人就是土皇帝。
盐定路确实有这个趋势。两个重要的税赋所在地,定边不用说,羁縻寨的税赋天然就是杨家自收自用。盐州,最大的盐事和互市两个利益点,也通过其他方式几乎由杨家掌控。
杨元奇问:“你在凤翔府,怎么看童相在军事上造诣?”
种师中犹豫一会道:“朝廷大员不容我们多嘴吧。”
杨元奇哈哈笑了,这个评价趋于负面,要是他认为童贯牛掰,现在就能大声说出来。不能评价不就是碍于权势不敢评价。
种师中说:“童相大举聚兵,心有所望,大家都是清楚。我兄长(种师道)劝诫他既有此心,就当有此作为。最后……唉……”
种师道有个重要的观点落了童贯的面子,他建议物资前移到战事一线州。这个想法在很多人看来颇为激进,其实不然。朝廷的整体方略加强一线防御,二线组精兵援救。这是虑及个人战力上西夏胜于大宋。放在以前没错,放在现在就不合时宜。连续的胜利让大宋前方将领有了底气,你都打算主动招惹对面,还用这套防御体系,打起来又会发现极不顺手。
童贯既然有心出兵,那就是认为可战,这个时候有些前方城池就应该现在囤积足够物资,而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放在二线。真的发生前出战事,能少一丁点后勤压力都好。童贯做的是整体方略,这个布置让人看着首尾两端。这侧面也反应从朝廷到西北,大家战略思想上并未统一。或者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没有降目标清晰化加以实施。
举个简单的例子,现在更该加强的就是盐州、洪州、环州这些和西夏接触的点,这个加强不仅是兵力,更是物资。制约大宋军队前出的往往不是战力,而是后勤补给。
杨元奇这时候才知道种师道和童贯的争执在哪里,只得苦笑安慰:“你大哥也是,就算进言也要曲线进行啊。”种师道提举过常平仓,西北战事期间,直接负责一地转运,对这方面深有所得。
种师中说:“不过我老哥那会虽有点犟,但童相为帅就要容人。”
种师道有句话“当给前方将士信任”触痛了童贯,种师道是想说物资现在前运可以,大家不用担心。在童贯看来这是讥讽,因为他来西北调整将领,前方变动很大。一些险要城寨还是原来的老将守着,重用的一些将领都在二线组军成军。粮草物资不在前方囤积,种师道说是他不相信那些人,实话最是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