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品748号眉毛一勾。他以为这个干瘦男人应该被吓得思路都是空白的，但他的回答却干脆利落，简直像是被别的什么人附了身一样。
试验品748号把云相向下压了压，一丝鲜红从刀刃处淌出，又被汗水稀释渗入对方衣领的布料中。他盯着贺博多剧烈起伏着的后背肩胛骨，开口问道：“为什么不会？”
“因……因为……”贺博多恢复了颤颤巍巍的语气，“因为那位大人……被称作入侵者，却在保护我们这些平民……而你们……你们自诩城市的保护者……却在屠杀平民。”
说完这些以下犯上的话，贺博多心跳的宛如打鼓一般响亮，哆嗦着等待自己的终结。预料中自己脖子上将会产生的剧痛并没有传入大脑，身后那人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吐出一句话。
“我不是你们的保护者。”
试验品748号收掉云相。其实他早就追上了那两个下界人，所有的话他都听的一清二楚，包括那些上界居民的控诉，还有那个男生发火时冲那些人的话。
当时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怎么会有这么傻逼的人，竟然在给敌人鼓舞士气。
在他准备出手将这两个下界人与所有背叛上界的幸存者全部抹杀掉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个少年的话。
他说他只是要找回他的朋友，他说为了找回朋友付出一切都值得。
试验品748号心中五味陈杂。他知道那个少年口中的朋友是自己，也知道对方所说的付出一切是真的，因为他亲眼见过少年的泪水，亲耳听过少年的呐喊，那里面蕴含的感情是他现在永远也不会有的东西。
也许当时他松开了对对方的钳制，就是因为曾经的他也拥有这样的感情，对那个少年的感情。他一直在对车先生否认自己内心的犹豫，但听到这些话，他觉得他在车先生面前表现出的决绝都是假的。
他就是下不了手。毫无原因，令人恼火的下不了手。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的内心虽然做不到，但他的身体却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试验品748号的手仿佛不受控制般，渐渐在身侧横举起云相。
不行……
云相刀刃上的白雾缓释入空气中，万千锋利的水滴慢慢贴着洞壁对着前方的人群爬了过去。
不可以杀他……
就在他极力想阻止自己的身体却无济于事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少年的身边，那个一身仙气凛然白衣男子若无其事的向他这边瞄了一眼，与他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那个眼神毫无杀意，就像通透的月光一般和煦，但试验品748号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刺入自己的身体，在他的身上从头到脚游走了一遍。他的血液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几乎完全停滞，握住云相的手微微湿润。
打不过。
毫无胜算。
他迅速判断出，以他的水准冲过去面对此人，绝对只是飞蛾扑火一般不识好歹。他的身体好像也得到这一个讯息，抖了两下泄了力气。
恢复身体控制权的试验品748号静默的长出了一口气。他举起双手，在对方的目光中将云相对他把云相散成一堆符文。
试验品748号从未想过入侵白帝间的下界人中竟然还会有一个这种水平的人，对方给他带来的压力甚至超过了当时几欲发狂的黑石山山主。
他不知道对方与车先生的水平相比如何，但车先生竟然也未能察觉此人的存在……难怪先前他们会追不上……
不过那个可怕的存在并没有对他出手的意思，看到试验品748号主动解除武装后便移开了眼神，之后只是偶尔向他这边扫过一眼，就像他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这种无声的对峙一直持续到那个少年与白衣人离开为止，试验品748号才敢现身。
只是已经被那白衣男子一眼灭掉了杀意，他对贺博多这种普通人已经无法动手了。
“我不是你们贵白人，”试验品748号转过身去，“但从某种程度来讲你确实应该不喜欢我。”
他知道是自己杀了那个高壮女人的缘故，黑石山山主才开始发疯，并一路走上和三十六天开战的路。因为他们的缘故，白皞区和白颢区的表层建筑几乎全都被毁掉了，掉落的山石又几乎把下面几层砸了个半毁。就算贵白挺过这一天，它受到的损失也不可估量，重新回到鼎盛的日子也会是很长的一段年月。
对这些普通人来说，他就是他们的死神与灾星。
想到这里，试验品748号按自一嘲。如果让车先生得知他开始为普通人思考，他的嘴角会向那边弯呢？
“灌注很痛吗？”
在他准备离开并继续追踪那两个下界人的时候，身后的干瘦男人突然问道。试验品748号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那个男人依旧一动不动的背影：“抱歉，我不记得。”
他确实一点记忆都没有。从他有印象的回忆开始，他就是现在的样子，并且手里也有一把很好用的印器。
灌注这一步骤大概是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但他知道这是一种九死一生的手段。因此上界人虽然在镜世界中的基数多，天奉的数量却基本与下界那边持平。
“我听说很很痛，而且死亡率也很高，”贺博多自己回答了自己，眼神闪烁着，“但是我也想成为一名天奉，我也想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感受是什么。”
“我还不是天奉，但我们的感受……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试验品748号蹲下身子把皮靴的鞋带收紧，“不过我确实没什么感受，我只是武器，一把握在别人手里的刀而已。”
“是吗，那这个问题我问错人了。”贺博多拉开他面前那扇通往外城的门，身板挺的前所未有的直，“我不会再做任人宰割的牲畜了，也不会再做一个依靠别人生活的寄生虫……我要做一个手握武器的人。”
“是吗。”试验品748号站了起来，拉了拉身上这件文醴书院的黑色斗篷，“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谢谢。”
贺博多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试验品748号冲那扇重新关上的门摇了摇头，继续动身开始追赶那两个下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