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那卷冰凉刺骨、仿佛承载着一百零八个冤魂无声呐喊的名录卷轴,我们六个站在阎王殿外那幽深的长廊里,心情比这地府的空气还要沉重几分。来时是满腔热血求援兵,走时却揣上了一份追魂索命的“绩效合同”,这心理落差,忒大了点。
“这叫什么事儿啊……”大宝哭丧着脸,拳头攥得嘎嘣响,却无处发泄,“俺们是出马仙,是救人平事的,现在倒好,要去抓那些被害死的苦主?这他娘的比吃了只苍蝇还恶心!”
大毅默默擦拭着他那把古朴匕首,叹了口气:“金曰从革,主肃杀。可这……唉,心里堵得慌。”他的罗盘依旧失灵,此刻更像是个无助的普通人。
小霞指尖萦绕着一缕淡蓝色的水汽,试图安抚大家焦躁的情绪,但效果甚微:“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可如今,我们却要去‘争’那些可怜人的魂魄。”
婉儿从布包里拿出几颗清心凝神的药丸分给大家,柔声道:“事已至此,懊恼无益。平等王所言虽不近人情,却有其理。让那些魂魄继续滞留阳间,被怨气侵蚀,甚至被岳丝罗利用,才是真正的残忍。我们将其引渡回地府,或许……是让他们解脱的第一步。”
我捏着手里冰冷的卷轴,感受着体内混沌之力那难以言喻的躁动,它似乎对这份卷轴既排斥又隐隐有些渴望。“婉儿说得对,”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冤的前提是活下去,是阻止更多的惨剧发生。我们没时间矫情了,七天,一百零八个,平均一天要搞定十五个还多,这工作量,比双十一的快递小哥还离谱!赶紧研究一下这名单,制定个‘抓捕’计划!”
我们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虽然地府到处都挺“僻静”的),摊开了卷轴。卷轴上的字迹是流动的朱砂,每个名字后面都附带着一个极其模糊的、如同水墨晕染般的方位图,以及一缕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属于该魂魄特有的气息印记。
“这地图……也太抽象了吧?”大宝凑过来看了半天,直挠头,“这比俺姥爷画的村里宅基地图纸还难懂!”
大毅尝试用他那失灵的罗盘去感应方位,结果指针再次疯狂旋转后,啪嗒一声,直接冒出一缕青烟,彻底不动了。“完了,老伙计彻底罢工了。”大毅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看来地府的高科技,咱们阳间的玩意儿不兼容啊。”我无奈地摇摇头,目光落在那些气息印记上,“只能靠这个了。大家记住自己对应属性可能感应到的气息特点,我们分头行动,效率高点。”
我们迅速分配了任务。我,李幺幺,凭借混沌之力对各类能量的特殊亲和与感应,负责追踪那些气息最诡异、最飘忽不定的。大毅,虽然罗盘坏了,但金属性对能量轨迹的敏锐直觉还在,负责那些气息中带着锐金煞气的。小霞,水属性感知阴湿、怨念,负责对应类型的魂魄。婉儿,木属性生机盎然,对死寂、枯萎的气息格外敏感,负责追踪这类。大宝,土属性厚重稳固,擅长捕捉与大地牵连较深、不易移动的魂魄气息。
计划已定,我们不敢耽搁,立刻通过来的那条“急案通道”(牛头马面这次没阻拦,只是用那种“赶紧干活别墨迹”的眼神瞥了我们一眼),返回了那个嘈杂的“幽冥接待处”,然后找到一处相对稳定的阴阳交界缝隙,马不停蹄地返回了阳间。
重回阳间,正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带着暖意,却驱不散我们心头的阴霾。七天倒计时,已经开始。
接下来的七天,我们几乎是不眠不休,化身为勤劳的“魂魄快递员”,奔波于全国各地。这份“工作”的艰辛与心理压力,远超我们以往任何一次出马经历。
有的魂魄怨气极重,已然化为厉鬼,盘踞在身死的凶宅、废弃工厂或是荒山野岭,本能地攻击一切靠近的生灵。我们往往需要先布下结界,防止其伤人或者逃逸,然后再由大宝主防,其他人配合,一点点消磨其怨气,最后才能用特制的蕴魂符(婉儿临时赶制的,材料费花得我肉疼)将其暂时收容。过程惊险,堪比动作大片,还得小心不能把“货物”损坏得太厉害,毕竟地府收货也是要看完整度的。
有的魂魄则异常脆弱,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彻底消散。对于这些,我们需要极其温和,由婉儿以木属性生机之力小心滋养、稳定其魂体,再由小霞以宁静水系符咒安抚其残存的意识,才能勉强引入蕴魂符。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如同在悬崖边捧着易碎的琉璃。
还有的魂魄,因为岳丝罗邪法的残留,变得极其狡猾,善于隐匿和幻术。这时候,就轮到我和大毅出马了。我的混沌之力能模糊地感知到那些不协调的能量节点,而大毅则能凭借直觉锁定其藏身之处。好几次,我们都是在半夜的坟场、午夜的医院停尸房外、或者清晨雾气弥漫的河边,跟这些“狡猾的兔子”玩捉迷藏,搞得灰头土脸,身心俱疲。
期间,我们还不得不应付阳间正常的灵异事件(毕竟我们顶着出马仙的名头,有些求助推不掉),以及警惕岳丝罗可能派来的骚扰或者窥探。有好几次,我们都隐约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阴邪气息在远处窥视,但当我们追过去时,却又消失无踪,仿佛只是我们的错觉。
七天时间,仿佛七年那么漫长。我们跑遍了天南地北,从东北的林海雪原到西南的十万大山,从沿海的繁华都市到西北的荒漠戈壁。手里的蕴魂符一张张被填满,又小心地封存好。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眼神里混杂着完成任务的坚毅与面对残酷现实的麻木。
终于在第七天的子时,我们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再次来到了那片阴阳交界处,通过那条熟悉的通道,回到了平等王的大殿前。
牛头马面看着我们,眼神里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轻蔑,多了一分……惊讶?或许是因为我们身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阳间风尘与魂魄气息,以及那显而易见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时间到了。”马面阴帅声音依旧沙哑,但没那么冲了。
我们默默地点点头,跟着他们再次走进了那座宏伟森严的大殿。
平等王依旧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目光垂落。大殿两侧的判官鬼差依旧肃立。
我们六人上前,将厚厚一叠、共计一百零八张光芒流转、封印着魂魄的蕴魂符,双手奉上。
“启禀阎君,”我的声音因为连日的奔波和心力交瘁而有些沙哑,“一百零八位……滞留阳世的魂魄,已尽数在此。请阎君查验。”
一位判官走上前,接过那些蕴魂符,手中判官笔轻轻一点,每一张符箓都亮起微光,显露出内部被封存的魂魄影像及其气息。他快速地在自己的簿册上核对了一番,然后转身对平等王躬身道:“禀阎君,一百零八道魂魄,数目、气息皆与名录吻合,魂体虽有损伤,但核心完整,符合引渡标准。”
平等王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到我们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认可?的情绪。
“七日之期,尔等竟能如期完成,虽借助仙家之力,亦属难得。”他缓缓说道,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看来,尔等诛邪之心,确实坚定。”
他抬手,掌心向上。只见一团浓郁的、仿佛由最纯粹的黑暗凝聚而成的光芒在他掌心浮现,光芒之中,一枚非金非玉、非石非木,造型古朴,上面刻满了复杂玄奥符文,散发着无上威严与幽冥法则气息的令牌,缓缓凝聚成形。
那令牌出现的瞬间,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鬼差判官,包括牛头马面,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神情更加恭敬。
“此乃‘阎君令’。”平等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持此令,如本王亲临。可调动属地城隍、土地、各方鬼差协助,可临时开启小型阴阳通道,可对扰乱阴阳、罪大恶极之邪祟,行使部分地府执法之权,先斩后奏!”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带着最后的告诫:“然,此令权柄甚大,不可滥用,不可徇私,更不可遗失。尔等需谨记,用之正则助尔等荡魔卫道,用之邪则反噬其身,万劫不复!”
说完,那枚散发着幽光的阎君令,轻飘飘地飞到了我的面前。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与一丝敬畏,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这枚沉甸甸的令牌。
令牌入手,并非想象中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质感,但其上蕴含的磅礴力量,让我体内的混沌之力都为之微微一滞,随即又像是找到了某种共鸣,缓缓流转起来。
“多谢阎君!”我们六人齐声躬身,这一次,声音里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如释重负。
有了这阎君令,我们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岳丝罗,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平等王挥了挥手:“去吧。望尔等善用此令,早日铲除妖邪,还阴阳两界一个清平。”
我们再次行礼,然后握紧着那枚象征着希望与力量的阎君令,转身,大步走出了阎王殿。
身后,是森严的幽冥与一百零八个等待审判与归宿的魂魄。
身前,是重返的阳间与一场即将到来的、有了底气的最终决战。
阎君令,到手了!
下一步,直指岳丝罗!